整個省越為下一代擔憂,最後研究了一遍又一遍,思來想去,老金爺子提出:“辦個劇團下屬的學校,全面培養學生,以後也能保證省越輸入新鮮血液。現在學習環境跟咱們小時候不一樣了,有必要讓孩子們系統的學習越劇。省越出徒的居然只會唱,這不行!”
於是老頭兒老太太們往上反應之後,批示很快下來,從八八年的冬天到夏天搗鼓了幾個月,今天上午,張楊一走進劇院大門就聽到眾人議論,說省越劇團下屬藝術學校成立了,馬上開始招生,正往外發單子呢。
金老師確鑿了這個訊息,還特意囑咐他:“楊啊,你聰明,但是底子薄,以後你就跟你那幾個沒出徒的師哥師姐一起,沒事兒上藝校蹭課聽聽,反正都是自家老師都認識,也不能收你學費。”
張楊點頭:“知道了,謝謝老師。”
老金爺子摸摸小弟子的頭,擺手示意他該幹嘛幹嘛去吧,張楊轉身時又忽然叫住他,道:“孩子,記住,腦袋不能白長,要懂得活學活用。再者有些事情,別人沒讓你做,你自己也要試著做,刻苦一點兒,總有一天你會慶幸自己當初努力了。”
說罷,老頭兒端著搪瓷大茶缸往後臺去了,路過一靠牆拉筋的男孩,瞄了一眼,劈頭蓋臉就是一教鞭,揍在男孩膝蓋上。
“抻直了!抻不直你拉個屁筋!”
男孩嚇得一哆嗦,忙不迭伸腿架在牆圍子的稜角上,抻得疼出一額頭汗也不敢再動一下。
張楊怔怔的看著,偏著頭尋思,直到老頭兒晃悠悠的背影消失在帷幕後。
接下來的一整天,張楊都在惦記老爺子跟他說的話——活學活用,試著做,刻苦一點兒。也許老師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利用學過的東西自己做一些嘗試,比如……編一段小戲?張楊這樣想。
晚上回家,沒看到韓耀在臺階下等,於是張楊獨自去了市圖書館。既然想到了就趕緊做起來,最起碼先找書自己學學怎麼編戲啥的,要是以後藝校老師真能教到,他也當是提前預習。
然而在借閱室裡轉了兩圈,卻沒找到什麼跟戲曲有關的書,戲曲雜誌倒是有很多,但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內容,沒什麼意思。
最後張楊在角落裡發現兩本京劇戲詞,大略翻看了兩眼,決定先借回去讀讀,聊勝於無。
夏天的紅牆大院即使在夜晚也生機無限。松柏深綠,燈光暖黃,蟲鳴輕響,和冬天相比,顯出種別樣的靜謐。
實在是個適合讀書的好地方。
管理員在書本後扣戳之後,張楊將借閱證揣進襯衣胸前的口袋,站在廊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松樹的清香味,捧著書本準備回家。走過迴廊時,他見拐角處的柏樹針上掛了盞舊式的馬燈,燈光照亮樹下一片圍欄,一名年輕人背靠廊柱在一個很大的本子上快速的描著什麼。張楊從他身邊走過,出於好奇隨意瞥了一眼,頓時愣了。
本子上用炭筆畫出的男人的臉,是韓耀!
“誒?”張楊不由得低撥出聲,年輕人方才注意到有人在旁邊,疑惑的抬頭。
張楊沒想太多,遂即張口問:“你畫的這人,你認識?”
“不認識。”年輕人道,“一年多之前見過一次,今天想起來就畫了。”
一年多之前……應該是皇冠傢俱開業之前,雲姐還沒生新新那時候,有一次韓耀出差回來,來圖書館接他。張楊沒見過這人,恐怕見過也早忘了,應該是韓耀在院子裡遇見過他吧。
張楊蹙眉回想,不禁驚異,隔了這麼久,看過一眼的陌生人竟然能記得這麼清楚!
那年輕人看了張楊一眼,明白肯定是他認識畫裡的人,嘴角微微挑了下,畫完最後幾筆,問:“你要麼?給你了。”
張楊回過神:“嗯?”
年輕人道:“素描,你要就給你了。剛才做工圖做累了,隨便畫畫,反正是不認識的人。”
張楊不懂工圖是什麼玩意兒,無意識的啊了一聲,年輕人以為他想要,將白紙本橫過來,從地上的斜挎包裡拽出一把共圖紙,壓著邊緣將畫裁下來。他裁的時候,上面一頁也露了出來,畫了一名帶毛線帽子的老婦人,惟妙惟肖,就連鼻翼兩側的法令紋,額頭的褶皺都如同真的一般。
“你是……畫家。”
這話讓年輕人笑起來,搖頭道:“我是學生。”
這人看著也有二十出頭了,應該跟他差不多大,張楊問:“大學生?”
“嗯。對面農大的。”那人把裁剪下來的畫遞給他。
張楊眼裡立刻顯出敬佩和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