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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俗,最通人情,達世故,有辯證法。①一般認為,比起城市,農村中的人物總是更保守、更封建一些。其實並不盡然,這裡也有相當“開放”的人物。孫犁家的前鄰,有一位和英法聯軍交戰時傷了一隻眼的農民,人們叫他瞎老亭。也許是英雄失意吧,他總是一個人呆呆地、直直地坐在屋門口,壞了的眼睛緊閉著,面容愁慘,老像回憶著什麼不愉快的事。他這樣子,孩子們見了有些怕,不敢接近他,村裡人也不大到他那裡去。但是,他的一個鄰居寡婦卻常到他那裡去,並且半公開地在夜間和他作伴。這位老年寡婦毫不隱諱地對婦女們說:“神仙還救苦救難哩,我就是這樣,才和他好的。”②這事出在孫犁的故鄉,也是一種很新鮮的見解。

下層人民有他們自己觀察問題的方法,有他們自己的道德視角,也有他們自己的語言表達方式;他們不讀書,固然較少開化,但也容易依直接經驗定取捨、權利害,不受書本成法的限制。孫犁多年以後,寫過一篇《香菊的母親》,對於那位和丈夫的弟弟共同生兒育女的中年婦女,也進行了道德方面的辯護。

總之,孫犁的故鄉也許方圓不過幾十里,但就它的蘊納看,就它所具有的經濟、政治、文化、地理、風俗、人物等各個方面的一般面貌看,卻也能代表當時中國的基本國情,——至少在農村這個範圍裡是這樣。所以,這方圓幾十裡,實在也並不小。

孫犁的故鄉是如此厚實有力,作為他童年時期的搖籃,他從這裡汲取了足夠的營養,有力氣向更遠、更大的天地飛翔了。

再見吧,故鄉!

第二章 苦雨愁城

古城行

1926年,孫犁十三歲,由父親護送,從安國乘騾車來到保定,進行升學考試。因為家庭經濟方面的原故,初考不用交學費的第二師範,未能錄取,不得已改考育德中學,錄取了。從此,開始了六年黃卷青燈的學習生活。

育德中學是一所私立學校,不只在保定,在華北也是一所名牌中學。該校的學生,每人一年要交三十六元學費(書費在外),而當時三十斤一斗的小麥是量變,否認質變;事物變化的原因不是其內在矛盾,而是,也不過一元多錢。這就是說,一年下來,孫犁的家庭需要花費近千斤小麥,才僅夠他交付學費之用。難怪孫犁說:“那時候,只是一家單純的富農,還不能供給一箇中學生;一家普通地主,不能供給一個大學生。必須都兼有商業資本或其他收入。這樣,在很長時間裡,文化和剝削,發生著不可分割的關聯。”①除去休學一年,孫犁在六年中共花去了多少銀元,讀者不難算出來。這對孫犁的家庭不是一個小數目,但當這個數目落在孫犁身上的時候,這個少年人感覺到的,可能不是一種沉重的負擔,而是家庭的愛撫和期望……不管怎麼說,他是登上騾車,向新的一站啟程了,——從騎驢到坐騾車,連交通工具都前進了一步。

從安平到保定,有一百八十華里,他若從安國動身,那就只有一百二十里。這樣短的距離,如果坐火車,霎時可到,不會有很多故事;坐在騾車上,故事可就多了。

去保定上學的學生,總是兩、三個人約好,合僱一輛單套騾車。車伕一般很守信用,決不會誤了行程,前一天定好車,剛過半夜,他們就來打門、抱行李了。在路上,只要你高興,他就講故事,他們的故事總是講不完的;如果你想睡覺,他便停止,也就地抱著鞭子睡起來。這種旅行,深夜也不擔心迷路,因為學生們開學,路上的車已經連成長龍,牲口又是熟路,前邊停,它也停,前邊走,它也走。這樣一直走到距離保定約有四十來裡的唐河渡口,天就大亮了。唐河是大清河的支流,源出山西省境內的恆山,東流注入白洋淀,長六百六十四華里。在騾車經過的渡口上,有一座草橋,春冬枯水時節,車可以從這裡過去,管橋的人一邊和車伕開著玩笑,一邊從學生身上刮過路錢。中午,在溫仁或是南大冉打尖,這裡距保定已經很近了,這一百多里的旅途生活,也進入高潮,從作家的回憶文字裡,我們可以看到像《東京夢華錄》記敘的那類風俗描寫。雖然後者所敘,為宋代汴京風貌,畢竟那是八、九百年以前北宋年間的城市樣子,而出現在孫犁記憶中的,則是本世紀20年代的村鎮風光了:……一進街口,便有望不到頭的各式各樣的笊籬,掛在大街兩旁的店門口。店夥們站在門口,喊叫著,招呼著,甚至攔截著,請車輛到他的店中去。

但是,這不會釀成很大的混亂,也不會因為爭奪生意,互相吵鬧起來。因為店夥們和車伕們都心中有數,誰見哪家的主顧這些著作闡明瞭列寧對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