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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沒有放過,只是系在腰上充樣子,這回卻幫了點兒忙——他們弄到了一些莜麥面。不過,很快他們就和村幹部們熟悉起來,親密得像一家人了。

孫犁在這裡住了三個月,過了兩個年——陽曆年和陰曆年。他至今記得他住過的那間西房:每天清早,陽光射在身旁的窗紙上,使病中的他感到欣慰和溫暖,也感到重新升起的光明和希望。只是醫療條件不好:只有剪刀、鑷子和紅藥水;醫生和護士,也僅僅受過幾個月的訓練,談不上什麼醫術。每天,護士在飯鍋裡煮煮剪刀、鑷子,把化膿的水痘清理清理,在傷處擦上些紅藥水。這種療法的後果是,一個個銅錢大的傷疤,一直留到現在。

但是,除了這些傷疤,也留下了親切、美好的回憶。在四十年後的一個秋天,他在一封答覆繁峙縣縣誌編委會的信①裡說:

在那樣一個寒冷的地方,我安全而舒適地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冬季。我們可以想想,我的家是河北省安平縣,如果不是抗日戰爭的推使,我能有機會到了貴縣的蒿兒梁?我是怎樣走到那裡去的呢,身染重病,發著高燒,穿著一身不稱體的薄薄的棉衣,手裡拄著一根六道木柺棍,揹著一個空蕩蕩的用舊衣服縫成的所謂書包,書包上掛著一個破白鐵飯碗。這種形象,放在今天,簡直是叫化子之不如,隨便走到哪裡,能為人所收容嗎?但在那時,蒿兒梁收容了我,郭四一家人用暖房熱炕收容了我。……這是在艱難的日子裡,才能發生的事,才能鑄成的感情。

他的小說《蒿兒梁》①,真實地反映了他的這段生活經歷,小說描寫的村子裡的主要人物——婦救會主任和她的忠實、憨厚的丈夫,就是以郭四和他的妻子為模特兒寫成的。孫犁的另一篇小說《看護》②,也是寫的這段生活經歷,小說的主角,換成了護士劉蘭。

反“掃蕩”結束後,他們走了一天的山路,於黃昏時間來到山腳下。眼前是小橋人家,河面上鋪蓋著雪,孫犁以為是久違了的平地,興奮地往前一跳,一下子滑出一丈多遠,腦受震盪,暈了過去。康醫生和劉護士連忙把他抬進成果庵的熱炕上,才甦醒過來。

幸虧傷得不重,晚飯吃了一些僧人做的莜麥粥,當晚便與僧人同床而寐,第二天還參觀了五臺山上的許多寺廟。這些寺廟,錯落有致地掩映在鬱郁蒼蒼的重巒疊嶂之間,十分古雅、壯觀。

1944年初春,他們返回學院駐地,當即得到通知:第二天就去延安。

第五章 千里共嬋娟

西去延安有故人

出發了,沒有來得及向家裡的親人們道一聲別,甚至於也沒有來得及寫一封信——烽火連天,寫了也無法送到,況且還有危險。

春天來了,需要去領單衣,換下棉裝,以便長途行軍。孫犁去晚了,所有男衣已經發完道德與理性無關,知覺上的快樂與痛苦是衡量善惡的標準。本,只剩下帶大襟的女衣,他只好領下來。單衣是用土靛染的,色彩雖不能持久,卻非常鮮豔,山地老鄉稱之為“月白”。色彩還可入鄉隨俗,那女衣的樣式,頗使他這個高身材的男人感到難堪,在宿舍換衣服時,他猶豫了:這穿出去像話嗎?

正在無可奈何,兩個華北聯大高中班的女學生進來了:她們帶著剪刀針線,立即把這件女衣的大襟撕下,縫成一個翻領,然後把對襟部位縫好,變成了一件非常時髦的大翻領鑽頭襯衫。她們看著我穿在身上,然後拍手笑笑走了,也不知道是讚美她們的手藝,還是嘲笑我的形象。①這次去延安,結隊而行的,是華北聯大高中班的六七位同事和幾十名同學,由總支書記呂梁帶隊。呂梁沉默寡言,但善於做政治工作,非常負責,細心周到。孫犁和他在延安分手後,再沒有見過他,但一直懷念著他。

當日在棗樹林集合出發,隊伍裡忽然多出一個新媳婦。原來這是數學教員常智的媳婦,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剛從冀中平原趕來。她年輕貌美,又是從敵佔區過來,穿著也很鮮豔,她的到來,不免給這些即將遠行的人,添上了各種各樣的心事。但大家共同的心情是,都覺得惋惜:住在山區農家的柴草棚子裡,炕上連張席子也沒有,怎樣留宿這花朵般的女客?恐怕她還沒吃晚飯,又沒有開水,熱情的師生們,只是從老鄉那裡買了些紅棗來招待她。

才過了一夜,她就卸去粉妝,也換上新發的土靛染成的粗布衣裳,站在女學生們的隊伍裡了,只是臉上還帶著平原富裕人家的女兒所常有的那種白嫩、豐腴的膚色。她同常智青春作伴思維器官的傳統理論。,比翼雙飛,該是幸事;但在當時,大家的擔心卻多於羨慕。

這支穿著鮮豔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