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瞪著眼睛吼,“那幫緝私隊,心比鍋底還黑。布落在他們手裡,還不是肉包子打了狗?!”
“他們想吃黑,怕也得聽聽風聲,不會這麼快就吞了。”具成思索說,“能不能找商會里潘先生說說情?”
——緝私隊雖屬警察局管,跟商會也有交往。凡經商會批過的貨,他們是不會平白扣押的。
“他、他一個大老闆,哪還會把我李德隆往眼裡放!”李老闆連連搖頭,“平時也沒燒個香,急了去抱菩薩的腳,沒用的!”
具成遲疑說:“我……我娘給他家做過好幾回針線,我去試試。”
如同落水者一下子抱住了一捆爛柴草,李老闆雙手抓住具成的胳膊:“那就去試試,去找他試試。梅香娘,拿十塊錢,買份像樣的禮!”
“不用。”具成搖搖頭,“事情能不能辦成還難說,先不花那份冤枉錢。”
李老闆一直把具成送過螺兒橋,再三叮囑說:“具成,就拜託你,拜託你了!去了多說點好話,該許願的許願,不能讓人家白白幫忙……”
具成先看望了我奶奶。我奶奶連話都聽不清,當然沒法指望她幫上忙。他等的是妹妹張玉晨。
太陽快落山,玉晨放學回來了。
“二哥,家來了!”玉晨喜歡二哥哥,也敬重二哥哥。
“玉晨,你和潘先生的二少爺是同學?”
“是呀,一個班。中午他還在這兒玩了!”
具成頓了頓,正色說:“妹妹,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帶我去見見潘先生?”
十三歲的玉晨哪知道事情深淺:“這容易,我常去他們家。潘先生很客氣的!——我們走!”
兄妹倆走進大院。門房認識玉晨,擋也沒擋,還朝具成點了點頭。
潘懷宇正坐在客廳裡捧著水煙臺看報紙。
“潘伯伯,您好!”玉晨脆脆地叫。
“潘先生,您好!”具成也跟著叫。
潘懷宇抬頭打量具成:“你是——”
“是我二哥,他讓我帶他來見您。”
“哦。好精神一個後生家!”潘懷宇果然不拿架子,吩咐,“坐,坐下說話。——夏媽,看茶!”
玉晨打個招呼,去廂房找潘家二少爺潘遠華了。
具成“撲通”跪在潘懷宇膝蓋前:“潘先生,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師父!”
“快起來快起來!”潘懷宇連忙扶起他,“有話照直說。”
具成的臉頰上掛下兩行長長的淚,急急地說:“我師父叫李德隆,在螺兒橋開了爿興隆布莊,小本生意。十三歲我進他家當學徒,師父對我就象親兒子。他是老實人,厚道人……”
“興隆布莊?”潘懷宇思索片刻,點頭說,“對了,那個李老闆我見過。——他遇上什麼事情了?”
“他一時糊了心,誤聽人言,在呂四買了五十匹東洋布,被通東緝私隊扣下了。”
潘懷宇沉了臉:“這種事……”
“潘先生,您聽我說完。我師父他一向老實本分,這回卻傾家蕩產了。師父一家都在哭,恨不得尋死上吊。師父對我好,我平時也報不了他恩德。但我心上發過誓:要是師父有了難,我張具成捨得下自己性命的!看他實在是沒路走了,我只得斗膽來求您。我們一家都知道您心腸好,您就幫我一回吧!”
話說完了,他“嗚嗚”地哭,哭得喉管裡發出裂啞聲。
我猜想我的二伯那會兒絕對是動了真情了!如果是演戲,他不可能感動老於世故的潘懷宇。演員們也許都懂得,即便是演戲也必須動真情,你想感動觀眾就得先讓自己受感動,否則你的演技再高超也擺脫不了虛假和做作。張具成並沒有演戲的天賦,他只是情因境發如實捧出了自己的心。
潘懷宇很感動。他為一個小店員對老闆竟有如此一腔赤誠而感動,也為那個小布莊老闆竟能讓一個小店員實心報恩而感動。這個李老闆,下次有機會結識結識他!我想他可能會這麼想。
“具成,照理說這事情我不該幫忙的。禁銷日貨,小商號和大商號同樣有責任。東洋人都欺負到中國大門裡來了,我們怎麼能還把市面讓給他們?其中的道理,報紙上都有。你回去勸勸你們老闆,這種事以後再不能幹!”
具成點點頭,說:“我懂,我懂他這個人。這回出了錯,一輩子怕是也沒有做二回的膽。”
“好吧,我寫個公事條試試,也不一定管用。”潘懷宇搖頭嘆一聲,“當今世道,政令都行不通,緝私隊怕不會買商會的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