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踏地,地面隆起一根跟尖刺,逼的中年人左衝右突。
“若只是這點本事,就隨貧道去三清觀走一趟吧。”季平安打蛇上棍,笑了笑說。
姜姜木然,心想你這傢伙披馬甲還上癮了,一會本座,一會貧道……這也是人性嗎。
“好好好。”中年堂主突然笑了三聲,彷彿給逼出火氣。
這一刻,他突然抬手橫掃,將一根根土刺繃斷,土石紛飛間。
雙手於胸前掐訣,深深吸了口氣。
登時,夜幕中忽有風起,以他為中心,周遭的天地靈素瘋狂聚集,給他吞入腹中。
繼而,他渾身的面板皸裂,毛孔中湧出絲絲血線,勾結成一張骷髏狀的圖騰,懸浮在頭頂。
空洞的眼眶盯著季平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瀰漫。
這一刻,就連身為器靈的姜姜都打了個哆嗦,眼神微變。
季平安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卻並非因為對方的魔道功法。
事實上,這根本也不是《登仙錄》中記載的法門,而是一門絕學。
所謂絕學,便是某些修行者根據平生所學,獨創出的,獨屬於自己的術法,其威力往往極強。
也因根植於自身,所以難以傳授給他人,絕大多數絕學,都隨著創造者的死亡而消失在這個世界。
而眼前這門絕學,季平安認識,可在他的記憶中,掌握這門絕學的人,早已死去數百年。
狂風吹過庭院,四周的樹木發出嘩嘩的聲響,整個庭院上空都被龐大的骷髏虛影遮蔽,彷彿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世界。
一方是凌空而立,手掐法訣的魔道士。
一方,是彷彿被恐懼震懾,失去反抗能力的斗笠青年。
中年堂主抬起左手虛抓,地面上,那一柄丟掉的短刀兀自顫動,嗖地飛回了他的掌中。
他俯瞰季平安,佈滿紅血絲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瘋狂:
“能死在老夫這招絕學下,你該榮幸。”
他的語氣驕傲,分明是中年人的外表,語氣卻格外滄桑。
大概是確信自己的勝利,加之有感而發,他語氣低沉地緩緩舉起短刀,有些遺憾地說:
“可惜,這絕學重現人間,第一次飲血,卻是給了你這個無名的小輩……”
說話間,他手中刀緩緩向下斬落,眼神中帶著追憶。
可下一秒,前方靜默站立的斗笠人說出的話,卻令他如遭雷擊,刀也僵硬在原地。
季平安抬起頭,將一雙眼睛從斗笠下露出。
先是抬手虛按胸口,觸碰道經,將遠處看熱鬧的姜姜關了起來。
做完這些,才平靜地看向他,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朱尋。”
季平安冷漠地俯瞰著陌生的中年人,嘗試將其與記憶深處的一個老“朋友”重疊起來:
“四聖護法,魔門朱尋。我應該沒記錯吧。”
中年堂主,或者該稱之為“朱尋”劈斬的動作猛地一僵,眼眸猛地撐大,死死盯著眼前的季平安,聲音尖銳:
“你是誰?!”
迎著對方愕然的臉孔,季平安嘴角緩緩勾起,眼底浮現出滄桑與複雜:
“你不認得我了麼?”
他彷彿笑了笑,又彷彿心中的某個猜測終於塵埃落定,得到了證實。
臉上的霧氣散去,那張年輕,甚至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上,噙著一股意味難明的笑容,他微笑著看向朱尋,提醒道:
“五百年不見,你還是這般上不得檯面。”
“昔年黑風林,你在本座面前如喪家之犬般跪地討饒,只不過區區幾百年,莫非已然忘記?”
他的聲音很輕,可落在朱尋耳中,卻仿若驚雷。
這一刻,那有如實質的骷髏圖騰都呈現出潰散的趨勢。
朱尋失聲咆哮,彷彿被迫回想起了曾經最恐懼的往事:
“你……你是……不可能!”
他甚至,都沒有勇氣念出那個名字,彷彿那個名字本身,就已經是某種禁忌。
……
……
泥瓶巷。
方家宅院中,一燈如豆。
夜色下,萬籟俱寂,透過明亮的窗欞,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略顯矮胖的身影,正在屋內的土炕上來回踱步。
約莫七八歲,臉龐上稚氣濃郁的方世傑揹負雙手,不時扭頭望向窗外,眉宇間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