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看看裡面的洞天,看看裡面的人究竟在做什麼。她敲了很久的門,卻仍舊沒有人來開。但她相信裡面是有人的,因為門是微微開著的,她努力地從門縫裡看進去,只能看到裡面十分幽深的庭院,有一隻跑到門口來看她的小狗。是小小的深棕色短毛的臘腸狗,豎著的耳朵,兩隻警醒的杏核眼睛,睜得很大很大,似乎是個飽受疾苦的小可憐。它對著她小聲地叫,抬起頭一直那麼憂傷地看著她。她決定自己進去。
她推開門,院子裡有個小小的池塘,裡面種了睡蓮,但是因著還不是盛夏,現在只能看到一片一片碧綠的圓形小葉子,像是一塊一塊綠色圓形圖案貼在靜謐的水面。池塘裡還有金魚,金魚亦是小小的,不會倉惶湧到一起,——她常常會害怕那種忽然湧到一起的東西,像魚,像螞蟻,雲彩或者流淌的血。她看到就會眩暈。
她也看到葡萄架子和白色歐式桌椅,而葡萄的藤曼已經纏繞在了它們的上面,綠色和亮白的搭配很另人感到舒服。小狗跟在她的身後叫,它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脖頸上的一個鈴鐺卻是跟隨她搖得十分響亮。她俯下身子跟小狗說話,你叫什麼,她斜著腦袋友好地問?你吃過早餐了沒有?她的杏核眼睛和它的杏核眼睛對視著,一眨不眨的,好像在比賽誰睜得更圓更大。她還沒有回過神,就聽見有從她身後發出的男人輕輕咳嗽的聲音。她慌忙回過頭去——男人站在正屋的門邊,滿臉鬍子的中年男子,瘦長的臉頰,眼睛在黑框子的眼鏡後面,顯得十分幽密,像是兩塊隕石的碎片,但仍帶著熾烈的溫度。他穿一件寬鬆的白色麻布長衫,微微能夠透出他身體的膚色,他敞開了三顆釦子,露出半個胸膛,胸膛透出骨頭的印記,他很瘦。而他的土黃色條絨褲子從褲腳一直向上到膝蓋的一段都是泥垢,像是在有雨水的時候,走去了很遠的地方。男人其實一直在蹙著眉,表情一點也不友好。但是其實那日男人裡一推開門,看到的是一些令他感到美好的場景:一個女孩蹲在那裡和他的小狗說話,她有著很大很大的眼睛,一定是個感情格外豐富的姑娘,她在和小狗說話的時候都在交換著眼神。
可是他仍舊很氣惱地說:“我們現在沒有營業,我在休息。你怎麼就這麼闖進來了!”他的語氣很兇,一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紅紅的眼睛裡有血絲。
她站起來回身看著男人。她輕輕問:“你就是三卓嗎?”
“怎麼?”
“你就是這兒的攝影師?”她又問。
“是啊,怎麼了?”男人變得越來越不耐煩。
“我想說,你門口的照片很好看。”女孩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當然,這個自然不用你去說,我能夠拿出來給人看得照片,都會是我覺得滿意的。”男人生硬地說。
誰殺死了五月(3)
“嗯……”女孩感到了男人的不友好,“那麼,能給我照嗎?”
“我們現在不營業,我在睡覺!”男人生氣地大聲說。
女孩沒再說話,但是她站在原地也沒有動,她沒有想走的樣子。小狗又走過來,圍著她團團轉,顯然這小狗很喜歡她。她覺得自己有點賴皮的樣子,男人已經下了逐客令,可是她
還是站在那裡不動。她和男人就這麼僵持著,她開始抬起頭來看著男人,男人有點令她感到親切,因為她喜歡那些不修邊幅,不受生長的約束的人,自由的東西,自然隨意流動的東西,都讓她感覺舒服。終於,男人被她看得受不了了,氣急敗壞地說:
“你進來吧,快點拍完,別再站在這裡不走!”女孩衝著小狗做了個眨眼的小動作,彷彿在感謝它的配合。
屋子裡面很黑,一間連一間,攝影師解釋說,不同的房間裡會有不同的佈景,這樣可以拍出很多不同效果的照片。她大致看到了有插著玉米,半壁殘牆的田園景色,有藍色玻璃造得海底世界,配一件縫滿了鱗片的魚尾衣,就會是一隻美麗的美人魚了,還有天空和雲朵的,在雲端睡覺的靜好,亦是令她覺得興奮。男人問:你要拍哪個?女孩說:你幫我選吧。
男人無奈地聳了聳肩。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很沮喪地說:
“我的助手出去了,沒人給你化妝了!”
女孩站在那裡看著男人著急,最後男人親自給她畫。
在化妝臺前女孩顯得很緊張。她前面的劉海全部被撩起來了,整個臉,對著大得一覽無餘的鏡子,還有這個陌生的男子。男人開始給她打粉底,修眉毛。她的眉毛很細很淡,所以他必須修得很小心,一個閃失可能就會缺損一塊兒。她才發現他做事十分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