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輝像是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也不肯退步,只說他原是會長,又是商界大前輩,便是單看年紀也這般大了,又親自過來,著實叫他惶恐不安,若再不居主位,只怕要一頭碰死。
兩人如此這般相互推辭了幾個來回,終究是老會長氣虛體弱,拗不過他,坐了主位。
人活一世爭的就是一口氣,誰不愛面子呢?
原先老會長几次被他駁,又大熱天的拖著病軀親自過來,還是來退位讓賢的,便是如何深明大義,心裡終究有些不自在。此刻見牧清輝這般誠懇禮讓,又做足了姿態,面上也好過了些。
賓主落座之後,牧清輝又親自捧了茶給他斟上,也不問來意。
如今酷熱難當,這屋子周圍的人工湖也都齊齊降了水位,室內擺的冰盆還同往年一樣多,可覺得還是熱的很。
現下缺水、酷熱,外頭的冰也便奇貨可居起來,身價倍增,等閒富貴人家竟是用不起了的,可牧清輝卻像吃個餑餑、喝完粥似的那樣容易,輕飄飄的叫人再去添兩個冰盆過來。
只這麼兩盆冰,如今外面已經不知炒到多少銀兩,養活幾個尋常人家不成問題……
溫度漸漸降下來,暑熱去了,唯剩一股沁涼水意淡淡縈繞。
老會長也不禁舒展了眉眼,慢慢吃了幾口茶,拿了精美的蘇繡帕子,輕輕沾沾嘴角,再次說明來意。
牧清輝自然又是推脫的,理由聽上去也很充分。
“承蒙錯愛,實在叫我受寵若驚又惶恐不安。但我如今年紀實在太輕,經驗也淺了些,到底壓不住,且商會中都是我的大前輩,如今若叫我去做了會長,諸前輩們的面子上,如何過得去?再者我如今也在孝期,又要處理家事,實在是分身乏術。”
說著,竟就掉下幾滴淚來。
只道:“家母早逝,父親小十年前就病了,我實在惶恐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又要穩住人心,又要四處求醫問藥,當真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天資愚鈍,光家中諾大一個攤子就要壓彎我的腰!如今老天沒眼,父親竟也撒手去了,實在狠心。我正不知該怎麼辦呢,又哪裡擔得起商會這般重任?”
說完,越發悲切起來,當真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老會長也跟著長嘆一聲:“生死由命,實在強求不來,誰沒有這一天呢?不過早晚罷了。令慈令尊已然如此,你也該學著放下。你如今只看我就知道,也不過強撐著這口氣熬日子而已。”
兩人又對坐著嘆了幾口氣。
老會長又吃了幾口茶,再接再厲道:“整個濟南府上下,哪個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便是令尊剛去那幾日,你竟就哭昏過去好幾回,便是令弟也悲痛欲絕,著實是慈父孝子的典範!”
牧清輝抽空拱手,十分誠懇道:“不過人子本分罷了,當不得說,莫要再提。”
老會長微微攥了下拳頭,面不改色的又略嘆一聲,繼續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但你也不能因小失大,既已入了商會,也該顧著商會諸多同仁,為他們謀福祉。切不可沉迷過去,得往前看,須知便是不為了旁的,難不成眼睜睜看著祖上家業就此衰敗?你手下還有恁多人要吃飯過活,你若倒了,意志沉淪,可如何是好?”
頓了下又道:“若你是怕不能服眾,這個竟不必擔憂,今兒我便能在這裡作保。我早已打了招呼,除我之外,另有近七成會員都十分推崇你,屆時必然不會反對。再不濟我身子骨雖不中用,好歹眼睛還能看,耳朵還能聽,腦子也略管點兒用,便豁出老命在一旁扶持罷了,你還要推辭麼?”
兩人推誠置腹的說了許多話,直喝乾了一壺茶,均說不出道不盡的誠意滿滿,及到將近一個時辰之後才有了定論。
牧清輝推辭再三,會長力勸多次,最後放狠話道:“你若還不應,難不成要我跪死在你跟前?”
如此這般,牧清寒才勉為其難的受了,只到底還在孝期,難免又對著天落了幾滴男兒淚。
稍後牧清輝又親自送老會長出來,目送他一直走過街道拐角才回身進去。
說了這半日,老會長就覺得自己好容易養出來的一點精神頭兒都消耗得空了,靠在轎子裡閉目養神了半天才敢開口,一張嘴還是微微氣喘。
他微微挑起一點轎簾,看著空蕩蕩的街道,意義不明的輕嘆一聲,問跟隨自己多年的老管家:“你看此人可當得起商會會長一職?”
老管家微微躬身道:“今木已成舟,老爺還說這些做什麼?只好好養著身子罷了。”
老會長空笑一聲,逼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