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由主義精神,這是當初蔡校長的相容幷包原則……面對我們景仰的蔡校長,我無話可說。
胖子有兩種鍾情的嗜好。胖子愛床。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對床產生如此強烈的迷戀感。我想起那個叫笛卡爾的思想家,他喜歡在床上進行一切活動,比如思考,比如寫作,甚至還驗算數學題,很有成就。胖子不愛思考,更不愛數學,他在床上唯一做的兩件事情就是睡覺和看言情小說,這兩種活動都不需要大腦,這兩樣活動大概佔據了他一天生活中的四分之三。
我想從大二以來,胖子就沒有看到過八九點鐘的太陽,就沒有吃過食堂的早餐,就沒有上過前兩節課,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午飯就開始了。胖子睡覺並不晚,甚至通常比我們都早,可是一到早晨,他的大腦就陷入了癱瘓,他就直喊頭疼。他說,他必須透過睡眠來喚醒他的沉睡意識,來醫治他的頭疼病。於是他心安理得地繼續千秋大夢。即使他昨天晚上是7點睡覺,第二天他也必須在10點以後才會考慮斜靠在床頭。他總是說,困著呢,你可以想象這句話是出自剛剛進行完12小時完全睡眠的傢伙之口嗎?胖子的睡眠極其深沉,有幾次,他良心發現希望我們可以早起叫他一下,倒不是為了去上課,他說他很久沒吃學校食堂的豆腐腦了。那天叫醒胖子的行動是驚人的,全宿舍的人透過各種道德和不道德、危險和不危險的方式來喚醒他:常規性的喊聲是沒有效果的,於是有人拿來夾子夾他的耳朵和鼻子,然後是涼水,然後是圖釘,再接著是把化學武器:胖子的過期襪子……我們上課歸來的時候,胖子邊吃著辣子雞丁邊抱怨說,也不知道哪個臭小子往他的耳朵上夾夾子,還有圖釘和大頭針,怎麼莫名其妙地跑到他的床上……至於他昨晚如何低聲下氣地求我們叫他的話一句沒有提,睡眠已經撫平了他的一切不愉快記憶。
胖子痴情言情小說,而且是那種最沒有創意的三流小說。胖子每天在床上的漫長的時間裡除了睡眠就是讀這些永遠也讀不完的言情小說。胖子經常沉湎於那些充滿了虛假的浪漫文字裡,因為他經常特別誇張地笑起來,然後繪聲繪色地給我們念那些精彩段落,裡面有純情也有色情。這時候是這樣一副影象:一個由汗水染成的黃色被子覆蓋著一個你根本無法想象的龐大身軀,一張充滿了油性顯然沒有經過沖洗的臉龐上,一張大嘴在特別動情地發出嬌滴滴的聲音,笑容始終瀰漫在這一個過程中,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投入的笑容。有時候胖子還要模擬書裡的那些幼稚愚蠢的少女的音色,這種災難性的表演往往給我們帶來無法抑制的笑聲。胖子在床上的歲月裡讀完了北大的燕園書廊可以看到的一切言情小說和圖書館可以看見的所有瓊瑤還有岑凱倫的書。胖子常給我說一些自鳴得意的言情小說創意,希望我可以執筆寫出來,然後分他一半稿費就行了……
宿舍裡還有一個小胖子,但是比起大胖子他的身材實在不算什麼,所以我們叫他小吳。小吳著名的是他的鼾聲,你聽過那種聲音嗎?在深沉的夜裡,在四周沒有光和聲響的寂靜的夜裡,你的心已經做好了沉睡的準備的時候,這時候由那個上鋪傳過來一聲又一聲一點也不悠揚的聲響,那種直刺你的靈魂深處,一陣高一陣低的聲響,由漫長的喉嚨深處緩緩地爬出來,然後經過漫長的喉管的醞釀積蓄,突然達到鼻腔處迅速而不留情面地釋放出來。那種氣體和鼻腔的巨大而且恐怖的摩擦聲,在如此寂靜和炎熱的夜裡,突然間爆發出來。你的因需要睡眠而脆弱的神經可以經受住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嗎?你的本來做好平靜準備的心臟是否突然又開始了猛烈得令人窒息的跳動呢?你該怎麼辦,這沒邊沒沿的聲響啊,你如何叫我入睡啊……這就是小吳的鼾聲帶來的效果,那是一種在超重低音和嗯呀的純淨聲音中間徘徊的音響效果,忽高忽低地成正弦曲線分佈。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胖子,所有的人都被這聲響由睡眠的邊緣暫時性甚至永久性地拉了回來。於是,有人開始嘆氣了,有人開始煩躁地翻身了,有人開始開啟剛剛關上的單放機了……那可怕的聲音依舊在繼續著,並且隨時醞釀著更大的風暴的到來……突然,聲音結束了,那些已經懸空得太久的心終於放下來試圖入睡了,於是在半夢半醒之間,那聲響突然又開始出現了,開始輕微地、淺淺地搔動你的神經,然後就如夏天的雷聲一樣突如其來地出現了,達到了200分貝以上。於是人們又開始嘆氣、翻身、聽音樂……接著,無法忍受的人開始說話了,誰去推醒他。沒有人動,因為所有的人都很懶。終於,有人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一本很薄的雜誌從一張床做了一個圓滿的拋物線運動到達了發出聲響的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