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文協”的工作,老舍曾經回憶說:“(文協)第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就是窮。文協成立,得到手裡的只是籌備會的欠債三百餘元。債必償,事必辦,‘弄錢去’,乃成為口號。”經費捉襟見肘,老舍只得一再節省開支,壓縮酬勞,甚至“吝嗇”到即便“文協”聚會時的茶水費用,也得由作家自掏腰包。儘管如此,老舍又偏偏不是那種扛著大旗充門面,光說不練的把式。在其位,則謀其事,七年中為使“文協”的各種活動能夠正常開展,老舍不得不四處“乞討”,八方奔走,甚至親自到有關部門坐索。老舍的朋友以群曾回憶說:“為了文藝界的團結,為了‘文協’的工作,他不知費去多少心力。奔走,求情,乃至叩頭,作揖,只要是為了‘文協’,他不推辭,碰到困難也從不退避。”
1938年,武漢街頭的抗日宣傳
除經濟拮据外,作為“文協”的領導人,老舍當時所處的政治環境也是複雜的,他總免不了要面對國共兩黨時而微妙難言、時而劍拔駑張的關係,也免不了要承受兩黨各自對他施加的影響。在複雜的政治環境中,為維護自己多年來擇定的獨善其身的政治立場,老舍立場和態度很分明:“我不是國民黨,也不是共產黨,誰真正抗戰,我就跟誰走,我就是一個抗戰派!”作為一個在抗戰時期有著巨大社會影響的文化團體,“文協”的工作避免不了要受政治的掣肘,在一定程度上,“文協”成了國共兩黨政治關係的晴雨表。隨著國共兩黨關係的越來越微妙,“文協”的活動也受到很多限制,特別是到重慶以後,“文協”所受到的限制越來越多。“文協”的許多活動都要報國民黨文化工作委員會批准方可進行,而活動的審批卻時常受到刁難。而且,老舍本人也時常遭到無端的挑剔,甚至監視。1939年,老舍隨戰地慰勞團訪問延安之後,身為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的張道藩,親自散佈“老舍叫共產黨包圍了”的說法。對此,老舍給張道藩發了一封措辭坦率、態度明朗的信,信中說:“現在是團結抗戰的時候,大敵當前,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抗戰。凡是抗戰的人我都歡迎,不抗戰,假抗戰的不管什麼人我都反對。你的說法是在分裂抗日戰爭,有利於敵人,不利於抗戰。”對於特務對他的監視和跟蹤,老舍非常氣憤,有一次,他直接了當地對跟蹤他的特務說:“老兄,你每月拿幾塊錢?我替你寫我的報告好不好?”對於這一段的工作,老舍說:“辦事很困難,只要我們動一動,外邊就有謠言,每每還遭受了打擊。我們可是不灰心,也不抱怨。我們諸事謹慎,處處留神。為了抗戰,我們甘心忍受一切的委屈。”話說得很平淡,但其中酸楚自有人知。
1944年,在紀念老舍創作生活二十年大會上茅盾說:“如果沒有老舍先生的任勞任怨,這一件大事——抗戰的文藝界的大團結,恐怕不能那樣順利地完成,而且恐怕也不能艱難困苦地支撐到今天了。”茅盾的這段話應當是對老舍在“文協”那段生活最恰當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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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就是滔滔的嘉陵江,那裡便是我的歸宿”(1)
1938年7月,武漢形勢危急,日軍飛機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對武漢實施轟炸。此時的武漢已是非常危險,老舍也曾多次遇險。據友人回憶,有一次“老舍在千家街躲警報時,一枚炸彈落在防空洞口,洞頂落下的土埋了半身,幸沒受傷”。在此情況下,在漢文人紛紛轉移至桂林、重慶等地。老舍本準備與“文協”堅持到武漢抗戰最後一天,對於其中的原因,老舍回憶說:“因為我是文協的總務主任,我想非到萬不得已不離開漢口。”後來在馮玉祥、邵力子等人的力勸之下,1938年7月30日,老舍與老向、何容、蕭伯青等人,辭別武漢,溯江而上,前往重慶。此次行程有一個細節很讓人感慨,據蕭伯青回憶說:“只我—人,是從會中拿車馬費的唯一職員,我的船票費是由會支付的。他們都是自掏腰包,不曾由會支付分文。”離開武漢時老舍心境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想必是悒鬱的,不免會有國破家亡,亂世飄零之感。
行路難,流亡期間行路更難!老舍一行坐上一條掛著義大利國旗的中國商船,溯江西行。在中國的土地上而須掛上別國的國旗,不知老舍該是何等的感慨。商船年久失修,衛生條件極差,開水桶就直接放在甲板上,老舍就曾親眼看見有個江北婆姨把洗腳水倒進了開水桶。船上人滿為患,人行道窄至二尺,“茶役端著飯穿梭似的走,把腳上的泥垢全印在我們的被上枕上。我必須到廁所去,但是在夜間三點鐘,廁所外邊還站著一排候補員呢!”經過半個月的煎熬,1938年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