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難為了大許。
由此我和吳剛認定;大許的箱子裡裝的是吃的東西;包裹裡寄來的也是吃的東西;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
不久以後;這一猜測就被部分地證實了;大許從箱子裡拿出一大瓶魚肝油膠囊。他坦言道;魚肝油是家裡寄來的;讓他平時滋補身體的;但他許韶華需要滋補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滋補靈魂魚肝油顯然無用。大許說:“貧下中農的教育滋養了我的靈魂;而你們風裡來雨裡去;身體倒是真正需要滋補的。”這話自然不是在知青屋裡對我和吳剛說的;而是在瓦屋召開社員大會時對老莊子上的人說的。那魚肝油也不是給我們吃的;而是給村上的貧下中農吃的。
當時;那黃澄澄玉潤珠圓的魚肝油丸由禮貴分發給在場的人;每個人的手心裡都定著一粒;自然四個知青除外。只聽禮貴大叫一聲;“吃啊!”村子上的人將魚肝油丸捧起;哧溜吸入口中。
大多數人是囫圇吞棗。有的人則說:“一股腥氣!”也有的人嚐出了滋味兒;大聲地說道:“油;是油呢!”老莊子上的人平時缺少油水;能有油吃顯然是最高興的事了。他們形容喜悅的心情時經常會說“像喝油一樣快活”。魚肝油是油;不是水;不禁引起了轟動。
禮貴將瓶子裡的魚肝油丸又每人分了一粒;還剩下三粒。大許建議說:“正好隊上的領導班子是三個人;一人一粒。”禮貴沒理會大許;他代表為巧、仁軍說:“不了。”隨後叫過大禿子;把剩下的魚肝油連同瓶子交給他:“給福爺爺送過去。”大禿子接過玻璃瓶;一顛一顛地跑出門去了。
“隊長;這可是你讓送過去的啊。”大許強調說。
“是我讓送過去的。”大許此舉就叫做“向貧下中農獻魚肝油”;結果竟然有三粒獻到了富農分子那裡。大許不免擔心。回到知青屋後;他反覆唸叨著這件事。
我和吳剛向他保證;他許韶華的確是把魚肝油獻給了貧下中農;最後三粒是獻給隊幹部的;
是隊幹部把魚肝油獻給了富農分子。大許總算是放下心來。
向貧下中農獻魚肝油可謂一舉兩得;既表達了大許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線的決心(不食魚肝油);又答謝了社員群眾的教育再造之恩(請他們吃魚肝油)。因為這件事;大許作為可教育子女的代表被推薦參加了公社知識青年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他是代表中的代表;真的不容易呵。至此;大許不僅和我和邵娜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甚至還超出了不少。
大許做的另一件事是佈置活動室;也就是瓦屋的主屋。
那主屋平時大門緊鎖;只是在開社員大會的時候才會被開啟。一年中;這樣的大會也開不了一兩次。在大許的一再建議下;禮貴同意大許進去拾掇一番。後者用刷鍋把子撣去香案和太師椅上的灰塵;又從村上人家裡借來幾張長板凳。當然最重要的工作是張貼領袖畫像。
大許別出心裁;不僅貼了毛主席畫像(毛主席畫像家家都貼;不稀奇);還貼了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斯大林的畫像。自然是毛主席像居中;馬、恩、列、斯分列兩邊。五張畫像一字排開;張貼在主屋的北牆上;對著大門;的確氣勢不凡。如果只貼毛主席像就不會有這樣的效果了。畫像的兩邊還貼了一副大許親自書寫的對聯;左聯是“四海翻騰雲水怒”;右聯為“五洲震盪風雷激”。
活動室佈置好以後;老莊子上的人紛紛前往看個究竟;甚至福爺爺在他的兒子禮壽的攙扶下也來了。只聽福爺爺追憶說:“以前這北牆上掛的中堂是一頭斑斕猛虎下山;兩邊的對子是‘守祖宗清白二字’、‘教子孫耕讀兩行’;橫批‘祭如在’;下面的大桌上供的就是老范家先人的神位了。”他捋著下巴上的白鬍子;另一隻手拿著一支柺棍指指戳戳的。幸好領袖們的畫像貼得很高;不至於被福爺爺的柺棍戳到。
福爺爺說:“也罷;也罷;如今這畫上的人就是咱的先人;不止是姓範的先人;也是趙錢孫李的先人。”
“我爹的意思是人民的先人。”禮壽在旁邊解釋道。
“還是福爺爺的覺悟高!”為巧拍馬屁說。
“啥高不高的?”福爺爺說;“有先人總比沒先人好;這屋裡貼個畫兒總比啥都沒有要好!”活動室的佈置得到了福爺爺的肯定;大許不禁舒了一口氣。但也有擔心的地方。回到知青屋後;大許顯得非常惶恐;他說:“福爺爺講反動話了;你們聽出來沒有?”吳剛問:“他講什麼反動話了?”大許說:“他說畫上的人是咱的先人。先人肯定是死人;馬恩列斯不說;可毛主席萬壽無疆啊。”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