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些;她只是用手指著東西,我就告訴她用英文怎麼說。
“二戰開始後幾個月,她弟弟從德國寄來一封信,說父親被殺,母親和妹妹被卡車拉走,自己躲在朋友家,要想辦法逃出來,以後就音信杳無。”
我臉上不禁抽動了一下。
“從那之後,我成了她最親密的朋友。幫她在T夫人餐廳找了間屋子搬進去,教她讀寫英語。帶她到處逛。”
“你們在一起了?”
父親點了點頭,眼神飄遠。“我記得有天晚上,我們去黑鷹餐廳看本尼·古德曼7的表演。那天基尼·克魯帕8做鼓手,泰迪·威爾森9是鋼琴手,那是最棒的組合,演奏充滿醉人的魔力,我和萊爾都不想它停下。”他的神情恍然如夢。“回去的路上,我們找地方喝了點東西,等回到巴尼那兒已過半夜。我記得自己說‘我要離開家,然後加入本尼·古德曼的樂隊。’”
“‘是嗎?那你會什麼樂器呢?’她的聲音優美輕柔,知道嗎?就像清脆的鈴音一樣。”
他微笑。“我說我很擅長製作簡易卡祖笛的技術10。她咯咯地笑,但馬上嚴肅起來。‘那麼,雅各布’——只有她會這麼叫我,‘你長大後要做什麼?’
“‘娶你,’我說。‘然後照顧你一輩子。’”
他眨了一下眼。“珍珠港事件之後,我和巴尼應徵入伍。萊爾很害怕,她說我應該加入本尼·古德曼的樂隊,跟他們一起逃跑。”
他放下照片。
“參加新兵訓練前幾周的一個晚上,我帶她出去吃飯。她很開心,因為找到了工作。‘一個真正的工作,’她說;是在報紙上找的。我現在仍不明白,她那時為什麼那麼自豪,是她找到工作了,還是能讀英文了,”他說。“是去艾弗森鋼鐵廠做工。”
“艾弗森?”我插了一句。“是那個參議員候選人,瑪麗安·艾弗森的艾弗森?”
“她父親。”
“這倒很巧。”
“他們需要女工。經過培訓她成了鉚工。”他笑了,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回憶裡。“她很喜歡這份工作。記得有一天,我去工廠接她,正趕上一個反戰遊行。艾弗森本人帶領了一隊工人穿過廠房。他們都在舉旗,吹號,唱歌。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場面。那個男人就像國王,帶領著自己的隨從隊伍。而且所有人也確實像對國王一樣尊敬他。他經過我們的時候,萊爾揮動旗子,行了一個屈膝禮11。
“那以後不久,我就去了加利福尼亞。”他動了動身子。“幾個月之後她就不再來信了。我想她大概是不習慣寫英文。但後來連電話也不回了,我感到事情不妙;終於想法搞到了回去的許可證,借了一輛車,直接開回了芝加哥。凌晨兩點的時候我到了T夫人餐廳。餐廳的領班喬正在關門。
“‘傑克,你在這幹什麼?’他說。‘她在上面嗎?’我問道。
“‘別上去,’我記得他這麼說。
“‘你走開,別攔我。’我沒聽他的。你知道,我當時還有她的房間鑰匙,和我的狗牌12一起掛在脖子上。”
我閉上眼睛——已經看到了結局。
“萊爾正和另一個男人睡在一起。”他看過來。“你知道,這件事……這件事我一直記著……她終於意識到是誰開了她的門時,卻毫不愧疚,毫不恥辱,甚至一點都不畏縮,只說了一句,‘嗨,傑克。’還帶著喘氣聲,嗓音依舊輕柔。”
我盯著塵埃在空氣中打著旋。
“那人叫庫爾特·魏斯,”父親繼續說。“和她一樣,是德國難民,來自法蘭克福。納粹黨衛隊殺了他的家人,但他逃掉了。後來他到了這邊,找了一份送快遞的工作。”父親頓了一下。“他和萊爾深為彼此所吸引。我想這也很正常。他們有共同的語言,歷史,經歷過同樣無法言喻的痛苦。我怎麼比得上?”
我推開咖啡杯,為父親感到一陣心碎。
“幾個月後,我收到她的一封信。全是在道歉。她知道自己讓我痛苦,祈求我能原諒她。我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庫爾特應該是被徵募入伍了。”
“但他不是移民嗎,這怎麼可能?”
“那時候,政府為了打贏戰爭不惜代價。記得吧,他德語流利,熟悉地形。萊爾說他被招募為特工了。”
我啜了一口咖啡,已經涼了。“哪個機構的?”
“戰略情報局。”
美國戰略情報局,中央情報局的前身,成立於二戰期間。
“據我所知,萊爾那時已經有幾個月沒他的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