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祠堂沉默了一陣,徐福似乎在思考王越的話。過了半晌,徐福方才開口說道:“總之,你們不可輕舉妄動,只要做好荀諶的事就好,隨後我會帶給你詳細指示。”
“好吧,不過你們最好動作快點。史阿還好說,徐他那孩子若是衝動起來,連我都不一定能控制得住——他可是徐州大屠殺的倖存者。”
“看來你的弟子,不怎麼聽話。”
“時局太亂,沒什麼好苗子……我倒見過一個資質不錯的,可惜跟我沒有緣分吶。”
王越罕見地嘆息了一聲,朝著許都方向望去。他的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王越面露不悅,這本該是一次秘密會面,不應有任何外人與聞。他把手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斬殺來人。
“不要出手,這是我請來的客人——其實對她來說,我們才是客人。”
聽到徐福的話,王越定睛一看,看到一名穿著青布粗裙的年輕女子緩緩走過來,手裡挎著一個籃子,髮髻挽在頭頂。
“唐瑛?你們還算守信。”王越嘴唇抿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殺死自己弟弟的女人走近。
唐姬走到祠堂前,彷彿沒看到王越一樣,徑直從他身邊邁過門檻,把籃子裡的祭品放在弘農王牌位前面。她輕輕地拂乾淨几案,把祭品擺正,鄭重其事地拜了三拜,然後把額髮撩起,轉過身來直面王越。
“王服非我所殺,卻是為我而死。”唐姬說,然後把那個雪夜的事情一一道來,包括王服最後撞向自己時那深情的一瞥,和自己那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聽完唐姬的話,王越慢慢抬起長劍:“很不錯的故事,可惜對我沒有區別。我只知道,你手裡握著的兵刃,刺進了我弟弟的身體。就這麼簡單。你能選擇的,只是乞求我的寬宥,或者引頸受死?”
唐姬沒有回答,而是從祠堂裡面抽出一柄磨得鋥亮的銅劍,擺出一個進擊的姿態:“此劍乃是天子劍,是我丈夫親手磨製而成。他曾對我說,他無力保護我,也無力保護漢室,只能磨成此劍,冀望我能自保。在長安之時,我就憑著這一把劍,與王服殺出重圍。”
“我弟弟把你救出來,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王越感覺有些好笑。
“我辜負王服恩義,本該自戕以報。但我如今身負兩朝天子所託,不可把性命白白捐棄此地。持此劍,是為與閣下立一誓約。”
“這可不由你來決定。”
王越手臂輕運,長劍平平遞進。唐姬急忙舉劍相迎。祠堂之中,兩把劍激烈相交,連續碰撞了三四招。唐姬劣勢盡顯,不得不後退數步,喘息不已。王越卻一劍緊似一劍,唐姬只得咬緊牙關,奮力抵抗。她只覺得王越的快劍,和她從前對陣過的敵人完全不同,有如一張綿密大網鋪天蓋地而來,無論如何拆解都難以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劍光將自己吞沒。
唐姬瀕臨絕境,突然間手臂劇振,手中銅劍陡然化為一條蛟龍,義無反顧地衝向王越。這是同歸於盡的一招,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用。強如李傕,都險些在這一招下喪命。
就在蛟龍的龍吻擦到王越咽喉的一瞬間,王越的劍從天而降,穩穩敲在了劍脊之上。唐瑛頓覺手臂一陣酥麻,虎口震裂,銅劍脫手跌落於地。
王越卻沒有進迫斬殺,反而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這是我王氏快劍的密傳。莫非王服連這招也教你了?”
唐姬半蹲在地上沒有回答,胸前起伏不定。剛才那一招對她的體質來說,消耗太大了。
“你這一招火候把握不錯,可是力量太弱了,畢竟是女人。”王越點評了一句,然後道,“你可知這一招是我王氏的不傳之密,只可傳給至親,不容外人予聞……”說到這裡,他的話停住了,似乎領悟到了什麼,抬起頭來,朝黑漆漆的天花板望去,良久方輕輕嘆息一聲,收回視線。
王越猛一揮劍,唐姬只覺頭頂一涼,一縷青絲飄落到地上。
“既然我弟弟代你求情,今日姑且放你一馬。記住,你欠我一顆人頭。漢室復興之日,我自會來取。”
王越的聲音還在,身影卻已經飄然消失。
“不成了,不成了,再喝下去老夫恐怕要醉死了。”
賈詡無力地擺了擺手,把酒杯“咣噹”往案几上一擱,幾滴濁酒順著他花白的鬍鬚滴到地面。郭嘉斜眼瞄了他一眼,笑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在長安時候裝,在華陰時候裝,在宛城的時候裝,到了許都還在裝。我看你不要叫賈詡了,不如叫賈裝。”
“備則,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