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慶一扭頭,看見李默雲走進了榮寶齋,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句:“兩全其美……”
宋懷仁順著陳福慶的目光望過去,隨口說道:“這傢伙又打上榮寶齋的主意了。”
陳福慶警覺起來:“你認識他?”
“不、不,我不認識。”宋懷仁趕緊否認。
陳福慶心裡全明白了,他把手裡的茶碗放下,審視著宋懷仁:“懷仁,李默雲的底兒我都清楚,你在茂源齋的時候怎麼著我不管,在我慧遠閣可不能來這個。”
宋懷仁意識到剛才說走了嘴,他畢恭畢敬地回答:“知道。”
“我看,聯絡畫家的事兒先放一放,我這兒有筆現成兒的買賣,過兩天你到徽州跑一趟。”陳福慶改了主意。
宋懷仁的眉頭皺起來:“大夥計,這剛有點兒眉目,我看還是儘早做起來好。”
“著什麼急呀,又沒人跟你爭跟你搶的,以後再說吧。”陳福慶站起身,走了。
宋懷仁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罵道:笨蛋,傻死算!
李默雲三十來歲,其人來歷不明,就彷彿是隨風吹來的一粒草籽,不知從哪天開始就在琉璃廠生根發芽,倒騰起了古玩字畫。他個頭兒很高,極瘦,穿著件淺灰色的長衫,腋下夾著一個卷軸,像影子一般飄進了榮寶齋。
雲生迎上去:“先生,您要點兒什麼?”
李默雲並不搭理雲生,而是直奔掛著名人字畫的西牆走過去,雲生只好尾隨在他身後。過了約莫一袋煙的工夫,李默雲仔細地看完每一幅畫,遺憾地搖搖頭,託著長腔,慢條斯理地問道:“榮寶齋也是家兒大鋪子,號稱也做名人字畫,怎麼沒見著好東西呀?”
這話雲生可不愛聽,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應承:“在您眼裡什麼才算好東西?要是覺得這兒掛的都不喜歡,我還可以帶您到裡邊兒瞧瞧。”
“ 走,那就裡邊兒瞧瞧。”
雲生把李默雲帶到了榮寶齋後院的東屋,叫來了張喜兒。張喜兒請他坐下,客氣地問道:“先生,您是想要幅字兒呢,還是要畫兒?喜歡誰的?”
李默雲把腋下夾著的卷軸放在桌子上:“您就是大夥計張喜兒?”
張喜兒點頭:“我是。”
“那我算找對人了。”他環顧左右,壓低了聲音,“您……說話算數?”
“您怨要誰的字畫兒我賣給您,我收錢您拿走字畫兒,這跟說話算不算數有關係嗎?”張喜兒的口氣變了。
李默雲並不在意,他套著近乎:“我明白了,敢情榮寶齋的規矩跟慧遠閣不一樣,不過,大夥計,我瞧著您是個老實人,我就是願意跟老實人打交道,咱倆做筆買賣怎麼樣?”
“您……什麼意思?”張喜兒滿臉狐疑。
李默雲把卷軸開啟:“這幅畫兒,您瞧瞧。”
張喜兒反應過來:“您這是要賣畫兒?早說呀。”
李默雲又壓低了聲音:“大夥計費心把它賣個好價錢,我會單給您好處,我跟琉璃廠的鋪子都這麼辦。”
“這個……”
李默雲湊近了張喜兒:“我手裡有不少好東西,跟您這麼說吧,要是您願意,咱們藉著榮寶齋的名聲自個兒折騰,錢可是大把地賺,慧遠閣的陳大夥計就沒少撈,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就您在榮寶齋掙的那點兒辛苦錢,哪輩子才能發大財呀?”
張喜兒不置可否。
李默雲收起卷軸:“您好好琢磨琢磨,想明白了就來找我。”他把一張名片留在了桌子上。
民國初年是個動盪的時代,正當琉璃廠上的各家鋪子使出渾身解數琢磨賺錢的新門道時,1917年6月14日,長江巡閱使張勳率領五千“辮子軍”進入北京,黎元洪大總統被迫下令解散國會,7月1日,“辮子軍”控制了通往紫禁城的道路及電信局、車站等一些重要場所和設施,張勳通電全國各省,宣佈已“奏請皇上覆闢”,要求各省即刻“遵用正朔,懸掛龍旗”。
京城的旗人得知這個訊息,立即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額爾慶尼更是淚流滿面,他擊磬焚香,對著紫禁城的方向長跪不起:“皇上啊皇上,您終於回來啦……”而更多的人對小皇上忽然又回到了龍椅上感到驚詫。
那天上午,一隊“辮子軍”在琉璃廠快馬駛過,夥計們紛紛從鋪子裡出來看熱鬧,陳福慶緊走幾步趕上前面的莊虎臣:“嘿,莊掌櫃的,新鮮了,皇上都沒了好幾年了,怎麼又出來梳著辮子的官軍了?這算哪一齣啊?”
莊虎臣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