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她去酒店吃飯,同行的是祺,他的未婚妻。
他陪她去故宮,在幽暗的城牆角落裡,他問她,你喜不喜歡祺。她說,祺美麗優雅,是個好女孩。然後,在明亮的陽光下,她就微笑著看著他。
她平靜地在北京過了一個星期。準備回南方繼續高中學業。臨行的前夜,她執意要把自己給他。她取下頭上的蝴蝶髮夾,濃密漆黑的長髮如水傾瀉。他說,我3個月以後就要和祺舉行婚禮。我不能這樣做。她說,請求你。請求你要我。
她的眼淚溫暖地掉落在他的手心上。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聽見她輕聲的詢問他,如果你以後離婚,我可不可以嫁你。他在恍惚的激情中,迷糊地說,可以。清晨,她不告而別,獨自南下。
婚後的日子平淡如水。祺兩年後去美國讀書。準備不久把他也接出去。他辭退了公職,開了一家小小的酒吧,準備打發掉在國內的最後日子。他把自己的酒吧叫做BLUE。他還是不斷地收到她的信。她說她很快要畢業了,如果考不上北京的大學,就準備放棄學業,來北京工作。他說,我過一兩年就要走的。她說,沒關係。只要還有剩下的時間。
再次見面的時候,她19歲,而他30了。
他們同居了一年。直到他的簽證下來,準備出國和祺相聚。他把BLUE留給了她。他說,你可以在北京嫁人。以後我還會回來看你。她說,我會在北京等你。但不嫁人。
她依然寫信給他,一封又一封。而他,也依然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時候,寄美麗的卡片給她。他一去就是5年。直到和祺離異,事業也開始受挫。他準備再回國發展。
在BULE門口,看到吧檯後的女孩,依然穿一襲簡樸的白裙。她看過去蒼白而清瘦。她說,你回來了。她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生病了。
她的病已經不可治。他陪著她,每日每夜。他讀聖經給她聽。在她睡覺的時候,讓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指。有陽光的日子,他把她抱到病房的陽臺上去曬太陽。她說,如果我病好了,我可不可以嫁你。她的心裡依然有希望。他別過臉去,忍著眼淚回答她,可以。
拖了半年左右,她的生命力耗到了盡頭。那一天早上,她突然顯得似乎好轉。她一定要他去買假髮。因為化療,她所有的頭髮都掉光了。她給自己紮了麻花辮子。那是她童年時的樣子。然後她要他把家裡的一個絲緞盒子搬到病房。裡面有他從她8歲開始寄給她的卡片。每年兩張,已經16年。她一張張地撫摸著已經發黃的卡片,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跡。這是他離開她的漫長日子裡,她所有的財富。
終於她累了。她躺下來的時候,叫他把紅色的蝴蝶髮夾別到她的頭髮上。她問他,如果還有來生,我可不可以嫁你。他輕輕地親吻她,他說,可以。
他曾經用一條白色的小狗來交換她的笑容。然後她用了一生的等待來交換他無法實現的諾言。
17。七月和安生
七月第一次遇見安生的時候,是十三歲的時候。
新生報到會上,一大堆排著隊的陌生同學。是炎熱的秋日午後,明亮的陽光照得人眼睛發花。突然一個女孩轉過臉來對七月說,我們去操場轉轉吧。女孩的微笑很快樂。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著她跑了。
很久以後,七月對家明說,她和安生之間,她是一次被選擇的結果。只是她心甘情願。
雖然對這種心甘情願,她並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釋。
我的名字叫七月。當安生問她的時候,七月對她說,那是她出生的月份。那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熱。對母親來說,酷暑和難產是一次劫難。可是她給七月取了一個平淡的名字。
就像世間的很多事物。人們並無方法從它寂靜的表象上猜測到暗湧。比如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遇。或者他們的離別。
而安生,她說,她僅僅只證實到自己的生命。她攤開七月的手心,用她的指尖塗下簡單的筆畫,臉上帶著自嘲的微笑。那是她們初次相見的景象。秋日午後的陽光在安生的手背上跳躍。像一群活潑的小鳥振動著翅膀飛遠。
那時候她還沒有告訴七月,她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她的母親因為愛一個男人,為他生下孩子,卻註定一生要為他守口如瓶。七月也沒有告訴安生,安生的名字在那一刻已在她的手心裡留下無痕的烙印。
因為安生,夏天成為一個充滿幻覺和迷惘的季節。
十三歲到十六歲。那是七月和安生如影相隨的三年。
有時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