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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停頓與死亡並無區別。與停頓生活抗衡的同時,也在和死亡遊戲。

一再地感覺無路可走。所以一再地前行。

第一次主動給羅打電話。不喜歡一個所謂的朋友,好奇地探究我的心情。但是希望能有個人,安靜地陪伴著渡過難關。在心裡壓抑了這麼久,再見到羅,依然無言。我們去了一個據說很靈驗的廟裡求籤。天氣非常炎熱,羅滿臉是汗。我們一直坐車趕到郊外。在陰暗幽涼的寺廟裡,我再次想到宿命。門外明亮的陽光燦爛,湖光山色,空闊自由。雖然不知道追尋的生活會在何處,但是總是要不斷前行。求完籤後,我把那張寫著詩句的白紙燒掉了。羅和我一起,去田野裡散步。我們看到純藍的天空和湖水,大片開出美麗花朵的棉花,散發出清香的橘子樹和蔓延的浮萍。

我們不斷地聊天。我對羅說,我很喜歡飛機起飛的那個時刻,加速的暈眩裡心裡有無限歡喜。羅看著我,他的眼光突然疼痛。

中午的時候,我們去菜場買菜,然後借我喜歡的恐怖片。羅在廚房裡做飯,我看著看著又睡著了。迷糊中突然渾身出汗,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在異鄉的房間裡醒來,遠離父母,生活奔波流離,也不再見到曾經愛過的人。已經光線黯淡的房間裡,忍不住掉淚。羅在房門外默默地站了一會,然後走開。

兩個人安靜地吃晚飯。羅的妻子和女兒打電話過來,羅用溫和忍耐的語氣應對。一個男人獨自在異鄉孤獨生活,靠工作來麻醉自己。我記得他電話裡的哭泣,在情緒崩潰的時候,羅也許手足無措。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所以只能沉默相對。我勸他,不如離婚,重新開始生活。羅說,算了。

他擺了擺手。他說,只要在工作,他就不會被內心的孤獨感摧毀。他說,他抗爭了很久,已經累了不象我。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

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的生活。孤獨象空氣無從逃避。羅的眼神一貫憂鬱。而我,我只是懼怕生活的麻木把我淹沒。只能一次次奮力地躍出海面,尋求呼吸。寧可被捕捉。不願意被窒息。

送我回家的途中,下起很大的雨。秋天的寒意一天天加深。是我喜歡的季節。大雨中,我們走過黑暗的巷子去大路上攔計程車。雨水冰涼。羅說,答應我不要一個人走。我說不會,會有人接或會有人送。很多東西都不能帶走。但會記得帶上那幾盤德國CD。不管我在哪一個城市。

你走了以後也許我也該離開這個城市了。羅在夜色中安靜的聲音。我說,去哪裡。羅無言。然後他說,你送我的手套我一直都沒有用。一生都不會用它。

坐在TAXI裡面,羅隔著玻璃窗對我擺手。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我安靜地看了他1分鐘。然後用淡然的口吻叫司機開車。

16。交換

那年他19歲,在阿姨家裡度過他唯一的一次南方假期。

她是鄰居的女孩。繼母對她不好。他第一次見到她。她穿著一條髒髒的白色棉布裙子,臉上有紅腫的手指印,滿臉淚水卻神情冷漠。他蹲在她的面前,他說,你喜歡小狗嗎。他把自己撿來的一條白色小狗放在竹籃裡給她看。

他說,你笑一笑,我就把它送給你。

他給了她一段快樂溫暖的時光。帶她去釣魚,捉蝴蝶,看著她的笑容爛漫無邪。

她生日的那天,他帶她去逛夜市,送給她一枚紅色的蝴蝶髮夾。他說,你要相信自己,有一天,你會象一隻蝴蝶一樣,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一個月後,他動身去北方。在火車站裡,她抱著小狗不肯離開。喧囂的站臺上,他把頭探到車窗外向她揮手。她踮著腳,認真地問他,如果我長大以後,我可不可以嫁你。火車已經開動。他微笑著哄她高興,他說,可以。然後火車駛出了南方的小站,她孤單地跟著火車奔跑,終於追不上。那一年,她是8歲。

一直到他大學畢業,開始上班,他沒有再回到過南方。她始終寫信給他。從小學生的稚嫩字型開始。一筆一劃地告訴他,她和小狗的生活。他從來不回信,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時候,寄給她漂亮的卡片。上面寫著祝小乖和小藍健康快樂。小乖是狗的名字,藍是她的名字。

3年以後,小乖生病死去。她在信裡對他說,小乖已經離開我,但我心裡的希望還在。雖然我知道我不會有蝴蝶的翅膀,可是一定會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初中畢業的假期,她告訴他她要去北京。他們整整七年沒有相見。

他在火車站裡等她。從擁擠人群裡出現的15歲女孩,穿著白色的棉布裙子,黑色的眼睛灼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