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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力打破這個奴隸制度,為他人爭自由,這就是絕我而不絕世的態度。持這個態度最顯明的要算釋迎牟尼,他一身都是“以出世的精神,做人世的事業”。佛教到了末流,只能絕世而不能絕我,與釋迎所走的路恰相背馳,這是釋迎始料不及的。古今許多哲人,宗教家,革命家,如墨子,如耶穌,如甘地,都是從絕我出發到淑世的路上的。

假如孟剛也努力“以出世的精神,做人世的事業”,他應該能打破幾重使他苦痛而將來又要使他人苦痛的孽障。

但是,孟剛死了,幽明永隔,這番話又向誰告訴呢!

1926年5月18日夜半於愛丁堡

代跋 “再說一句話”

薰宇兄來信說他們有意把十二封信印成單行本,我把原稿復看一遍,想起冠在目錄前頁的布朗寧寫完五十個《男與女》時在《再說一句話》中所說的那一個名句。

拿這本小冊子和《男與女》並提,還不如拿螞蟻所負的一粒谷與駱駝所負的千斤過載並提。但是一粒谷雖比千斤過載差得遠,而螞蟻負一粒谷卻也和駱駝負千斤過載,同樣賣力氣。所以就螞蟻的能力說,他所負的一粒谷其價值也無殊於駱駝所負的千斤過載。假如這個比擬可以作野人獻曝的藉口,讓我讀襲布朗寧的名句,將這本小冊子奉獻給你吧。

“我的心寄託在什麼地方,讓我的腦也就寄託在那裡。”這句話對於我還另有一個意義。我們原始的祖宗們都以為思想是要用心的。“心之官則思”,所以“思”和“想”都從“心”。西方人從前也是這樣想,所以他們常說:“我的心告訴我如此如此。”據說近來心理學發達,人們思想不用心而用腦了。心只是管血液迴圈的。據威廉?詹姆斯派心理學家說,感情就是血液迴圈的和內臟移遷的結果。那末,心與其說是運思的不如說是生情的。科學家之說如此。

從前有一位授我《說文解字》的姚明暉老夫子要溝通中西,說思想要用腦,中國人早就知道了。據他說,思想的“思”字上部分的篆文並不是“田”字,實在是像腦形的。他還用了許多考據,可惜我這不成器的學生早把它丟在九霄雲外了。國學家之說如此。

說來也很奇怪。我寫這幾篇小文字時,用心理學家所謂內省方法,考究思想到底是用心還是用腦,發見思想這件東西與其說是由腦裡來的,還不如說是由心裡來的,較為精當(至少在我是如此)。我所要說的話,都是由體驗我自己的生活,先感到(feel)而後想到(think)的。換句話說,我的理都是由我的情產生出來的,我的思想是從心出發而後再經過腦加以整理的。

這番閒話用意不在誇獎我自己“用心”思想,也不在推翻科學家思想用腦之說,尤其不在和杜亞泉先生辨“情與理”。我承認人生有若干喜劇才行,所以把這種痴人的夢想隨便說出博諸君一架。

《談美》

朱自清

新文化運動以來,文藝理論的介紹各新雜誌上常常看見;就中自以關於文學的為主,別的偶然一現而已。同時各雜誌的插圖卻不斷地影印西洋名畫,不分時代,不論派別,大都憑編輯人或他們朋友的嗜好。也有選印雕像的,但比較少。他們有時給這些名作來一點兒說明,但不說明的時候多。青年們往往將雜誌當水火,當飯菜;他們從這裡得著美學的知識,正如從這裡得著許多別的知識一樣。他們也往往應用這點知識去欣賞,去批評別人的作品,去創造自己的。不少的詩文和繪畫就如此形成。但這種東鱗西爪積累起來的知識只是“雜拌兒”;還趕不上“雜拌兒”,因為“雜拌兒”總算應有盡有,而這種知識不然。應用起來自然是夠苦的,夠張羅的。

從這種凌亂的知識裡,得不著清清楚楚的美感觀念。徘徊於美感與快感之間,考據批評與欣賞之間,自然美與藝術美之間,常時自己衝突,自己煩惱,而不知道怎樣去解那連環。又如寫實主義與理想主義就像是難分難解的一對冤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有一套天花亂墜的話。你有時樂意聽這一造的,有時樂意聽那一造的,好教你左右做人難!還有近年來習用的“主觀的”、“客觀的”兩個名字,也不只一回“纏夾二先生”。因此許多青年膩味了,索性一切不管,只抱著一條道理,“有文藝的嗜好就可以談文藝”。這是“以不了了之”,究竟“談”不出什麼來。留心文藝的青年,除這等難處外,怕更有一個切身的問題等著解決的。新文化是“外國的影響”,自然不錯;但說一般青年不留餘地地鄙棄舊的文學藝術,卻非真理。他們覺得單是舊的“注”、“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