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令我心裡發涼,不覺退後一步,抽出袖子,“錦兒,你先起來。”
“你還記得,在我十五歲生辰時,問過我的心願麼?”她目光緊緊盯著我。我記起來,那時我們已經去了暉州,在她年滿十五那天,我許諾替她達成一個心願。然而她始終不肯說,只說自己的心願都已經達成。那時我只以為她是孩子心性,什麼都不懂得。
錦兒幽幽一笑,“那時我的心願,便是跟隨在殿下身邊,一輩子侍奉他。”
我怔怔看她半晌,閉了眼,無聲嘆息。那些靜好甜美的歲月,她默默跟在我身邊,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在我和子澹的天地裡,她如同一個不出聲的擺設。可我們都忘了,她也是一樣的豆蔻年華,也一樣有少女萌動的春心。
當日我在暉州遇劫,一連數日生死不知,她惶恐之餘,只想到將此事儘快告知子澹,又惟恐子澹接到我遇害的訊息,不堪悲痛。她覺得這個時刻,必須有人陪在他身邊,便不顧一切地趕了去。一個孤身弱女,千里迢迢從暉州趕往皇陵……想起當年怯弱膽小的錦兒,竟不知她哪來的勇氣。
那時子澹還未遭到幽禁,雖然遠在皇陵,仍是自由之身。錦兒說到此處,神色悽婉卻又溫柔無限,“我千辛萬苦去了皇陵,真的見到了他,想不到他那麼高興,看到我,竟然高興得流淚!”她眼中光彩綻放,似又回到與子澹重逢的那一瞬間,“看到他那樣高興,我再不忍心將噩耗告訴他。當時也不知怎麼鬼使神差,我竟騙了他,只想暫時瞞住他,不讓他傷心難過……我說,是郡主命我來此侍奉殿下,從此留在殿下身邊,他也半分不疑就信了。”
“皇陵偏遠避塞,直到三個月後,我們才輾轉得知郡主脫險的訊息。殿下也知道了我當日的謊話,他卻什麼都沒說,也沒有怨我。那時我便下定決心,從此生生死死都跟在殿下身邊。之後他被軟禁,被監禁,我都寸步不離陪在他身邊,只有我,再沒有旁人……”錦兒語聲平靜,唇角噙著一絲甜美笑容,猶自沉緬在只屬於她和子澹的思憶中。
“本以為這一生就是這樣了,我伴著他,他伴著我,就在皇陵孤老一生也好……”錦兒的語聲驟然尖促,彷彿被人掐住脖頸,“後來他被單獨囚禁,不準女眷隨同,我單獨住在別室,每日只能探視他一次。有天夜裡,喝醉酒的軍士闖進我房中……”錦兒啞聲說不下去,我也再聽不下去,耳中嗡嗡作響,心中驚痛到無以復加。子澹,他那幾年的軟禁生涯竟悽慘至此,竟至遭受這樣的侮辱,連他的侍妾也被醉酒士兵姦汙!
“過後呢?”我閉了閉眼,隱忍心中痛楚,追問錦兒,“那個軍士現在何處?”
錦兒神色漠然,“死了,那蠻子已被宋將軍處死了。”
“蠻子?宋懷恩也知道此事?”我驚問。
“知道。”錦兒幽幽一笑,“宋將軍是好人,待殿下多有照拂,可恨的只是那些禁軍……此事過後,宋將軍終於將那些禁軍撤走,將殿下身邊都換成了他計程車兵,我這才不再擔驚受怕。”我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姑姑最早派去的禁內侍衛,盡是京中坐食皇糧的兵痞,其中不乏胡人血統的蠻子——當年哲宗皇帝曾將各族出色的武士編入禁軍,組建了一支三怪的衛隊,並一代代傳沿下來。從此禁軍中也有了胡人血統的蠻子士兵,只是這些胡人多年生活在京中,與漢家通婚,言辭起居都與漢人無異。子澹身邊發生這樣的事,可恨懷恩竟不告訴我。
錦兒顫聲道,“原本我是死也不會讓殿下知道此事,可是,可是……我竟……有……”
我已然猜到了最壞的結果,再不忍聽她親口說出,“於是,子澹給了你名份,讓你將孩子生下?”
錦兒掩面哽噎,“殿下說,終究是一個無辜生靈……”
她陡然抬眼,直勾勾望向我,“這般仁慈的一個人,你們怎能那樣待他?旁人欺他辱他,連你也辜負他!跟了個有權有勢的豫章王,就忘了一心一意待你的三殿下,你可知他在皇陵日日夜夜都牽掛你,時時想著你,就如我時時想著他,他卻只當我是你的丫鬟,從不當我是他的女人……就算有這空頭的名份,我卻什麼都不是!”
她目光如刀,一聲聲,一句句,都剜在我心頭。
“我生的女兒,他口口聲聲叫她阿寶,連我的女兒也逃不出你的影子……豫章王妃,你憑什麼被他念念不忘?一個親手推他去送死的狠毒女人,也配讓他念念不忘?”她越說越是激憤,漸漸神色扭曲,狀若瘋狂。左右宮人將她按住,她仍掙扎著要逼近我跟前。
我默然聽著她的喝罵,只覺滿心悲哀,半晌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