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月光傾斜的在亭子內打落,在地面映下了一闕蒼白的光斑。
周遭夜風浮動,莫名讓人發涼。
蘇晏斂下眼底的複雜,這才朝平樂王彎身一拜,恭喚,“微臣,拜見皇上。”
低低的一句話,頓時打破周遭沉寂。
周遭並無一人守候,清冷如洗。
平樂王也並未言話,似是渾然未聞蘇晏這話,他雙眼依舊遠遠的鎖定在亭外湖上的那片荷葉裡,彷彿回神不得。
蘇晏一直站定原地,也不敢多言,僅待半晌後,眼見平樂王仍是一動不動,他眉頭也稍稍一蹙,猶豫片刻,再度喚,“皇上?”
這二字一出,平樂王這才極為難得的應聲回神,那雙清冷的雙眼朝蘇晏落來,無波無瀾,也無半分溫度,但眼底又像是卷滿傲冷與孤烈,又染著君臨之威,令蘇晏稍稍與他對視一眼,便覺心頭髮麻。
雖與自家皇上相識多年,但諸多時候,仍是把握不透自家皇上的心思,甚至偶爾他脾氣一來,滿面陰沉之際,他蘇晏,也是心畏的。
蘇晏當即垂頭,故作自然的避開平樂王視線。
這時,沉寂壓抑的氣氛裡,平樂王終於出聲,“坐。”
短促的一字,毫無起伏,卻也正是因為毫無起伏,才越發顯得冷冽磅礴。
蘇晏並未耽擱,僅按捺心神一番,便緩緩坐定在石凳上,隨即伸手拎著酒壺為平樂王面前的空杯滿上酒,又順勢為自己倒了一杯,待一切完畢,才舉著酒盞朝平樂王恭道:“今夜,多謝皇上親自為微臣證婚,微臣,先敬皇上一杯。”
平樂王眼角微挑,目光在蘇晏面上掃了一圈,並未拒絕,待抬手將酒杯舉起,蘇晏便急忙端著杯子過來碰盞,兩人目光皆再度對視了一下,隨即都心照不宣的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酒水入喉,甘烈之至。
平樂王難得的皺了皺眉,卻並未將杯子放下,僅隨意將杯子放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兒,不說話。
蘇晏候了片刻,才暗歎一聲,“皇上可是在為皇貴妃的事心憂?”
平樂王沉默不言。
蘇晏猶豫一番,繼續問:“屬下有一些話,可否斗膽與皇上說?”
平樂王抬眸掃他,示意他繼續。
蘇晏再度壓了壓心神,略是悵惘的道:“皇上心智精明,雖能將一切考慮周到,只是,皇上雖佈置得全面,但皇上終究還是忽視了人心。就如您與皇貴妃之間的事,皇上心疼皇貴妃在京都風雲中沉浮,擔心皇貴妃受危,從而差人將皇貴妃送去江南,但依微臣所見,皇貴妃也並非懦弱之輩,她以前能與皇上同生共死,如今,她也有那份勇氣與魄力跟著皇上並肩作戰。皇上送皇貴妃去江南,雖是好意,但皇上終究還是得與顧明月虛情假意的做戲,這些,皇貴妃都知。”
說著,眉頭微蹙,嗓音越發的低沉,“皇上一心想送皇貴妃走,一心為了謀略而與顧明月做戲,倘若皇貴妃計較您與顧明月糾纏,計較您有後宮三千,依照皇貴妃那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也容易趁此去得江南的機會而再為她自己謀得後路,甚至,徹底捨下她與皇上的這份情,脫離皇上掌控,而皇上您如此冒險的一計,雖是為皇貴妃好,便也容易適得其反,徹底『逼』走皇貴妃。”
“蘇晏!你放肆!”
頃刻,不待蘇晏尾音徹底落下,平樂王目光陡沉,拍桌而斥。
蘇晏面『色』微變,暗自嘆息,心頭瞭然之至。
正是因為生氣,才證明自家皇上的內心也並非牢固。葉嫤一走,許是連自家皇上都開始掙扎,開始後悔了。
他眉頭越發皺起,僅片刻,便從石凳上起身跪了下去,低沉道:“微臣無意衝撞皇上,只是想與皇上說些肺腑之言。皇貴妃並非尋常女子,她當初與許明淵恩愛多年,都能乾脆的斷情絕愛,如此女子,倘若她當真決定放棄什麼,也一定會,放棄。而今早皇貴妃毫無留戀甚至毫無反抗的出城離京,便也證明了皇貴妃的選擇與決心。”
說著,話鋒一轉,語氣越發的幽遠悵惘,“微臣斗膽再勸,皇上此際若是反悔,即刻去追皇貴妃還來得及。”
他終究是將他心底所有之言說了出來。
即便他無法擁有那般女子,但也願意成全。
他蘇晏並非傻子,葉嫤心中真正掛記之人是誰,他自是知曉,則也正是因為知曉,才願意如她所願,也願意趁得今夜冒著得罪自家皇上的危險來勸說他。
平樂王早已滿目起伏,臉『色』陰沉得猶如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