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掉眼淚,往往被他一兩句話就帶開逗笑。那一天玄燁什麼都順著她,連自己要他結結實實睡個午覺也答應了,那麼一個不知疲倦惜時如金的皇帝,竟然陪著她無所事事一整日,箇中的情意輕重、甜蜜溫暖她自己藏著慢慢品味就好,用不著到處顯擺,更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轉眼已是七月,七月頭上宮裡有一件喜事,皇帝下旨將戶部尚書科爾坤的小女兒賜婚給大阿哥為福晉,明年開春完婚,自然另一件事,就要為大阿哥在宮外擇一處宅子,皇帝的皇子裡終於有一個要離宮自立門戶,世人猶記得幼主沖齡,輔臣執政,轉眼間皇帝的兒子已經要成家。
一一數來,擒螯拜、平三藩,收復臺灣,皇帝而立之年,已做成許多大事,漢人雖仍舊不服滿人之治,可見國運日漸昌盛,經濟農貿繁榮,老百姓只要日子好過,他們就漸漸不在乎到底上頭是哪個做主。
但高處不勝寒,越是體會到治理一個國家的成就和與之伴隨的艱辛,就越擔心有一天會失去這一切,居安思危的念頭自然而然地就會從心裡冒出來,對於玄燁來說,眼下的他比任何時候都在乎座下的龍椅,收緊皇權、鞏固朝廷,是每一天都要考慮的事。
中元節後,曹寅奉命進宮面聖,皇帝與之在乾清宮書房裡密語多時,說的事自然不足為外人道。自納蘭容若死後,曹寅更得皇帝重用,因是漢人,朝廷上被滿人不容,朝廷外被漢人不恥,難能可貴得遇納蘭容若那般胸懷的摯友,奈何容若英年早逝,如今又剩下他一人。
他雖與容若一般喜好文學詩詞,可身為漢人,反比容若這個滿人少了許多傷春悲秋的情懷,相形之下更適合做一個官員為皇帝辦差,皇帝也是看重他這一點,容若之後,才漸漸委以重任。
曹寅離開乾清宮時,行將日落,出門見一乘軟轎行來,知是宮裡哪位娘娘,曹寅便要在旁等候,不久聽見朗朗童聲,他稍稍抬頭,便見夕陽下一絕美女子從轎中下來,稚兒在她膝下蹦蹦跳跳,嚷嚷著:“覺禪貴人快一些,快一些。”
門前梁公公迎上去,給十阿哥和覺禪貴人請安,覺禪氏溫和地笑著:“貴妃娘娘讓我領十阿哥來給皇上請安,我就不必進去了,皇上日理萬機忙得很,煩請公公去通稟一聲,皇上若見得十阿哥,你把十阿哥領進去就好。”
說話間,抬頭見到曹寅在門前,心裡頭一顫,趕緊將目光避開,那邊曹寅恭敬地行了禮未敢上前,梁公公則很快進去通稟,不多久得了皇帝的命令,來將十阿哥領進去見一面,覺禪氏安定地立在轎子旁,周遭都是宮女太監,她也不能與曹寅說什麼話,曹寅更是不宜久留,躬身行禮後,便匆匆離去。
曹寅走過帶出微微一陣風,覺禪貴人髮髻上的青金石流蘇晃動出聲,她抬手扶住,觸手的冰涼讓她恍然清醒,心裡明白不過是看了曹寅一眼,她的心神就不知飛向何處。
一年了,容若離開已一年之久,她不曾為他點一支香燒一枚紙,五月他的忌日也好,前幾天的中元節也罷,任何悼念都不曾有過,有的只是外人見不到的淚水,點點滴滴都吞進肚子裡,連香荷也察覺不到。
十阿哥進去沒多久便出來,皇帝很忙碌,似乎一會兒還有大臣等著領牌子覲見,倒是出來時手裡抓了一隻大柚子,樂呵呵地衝覺禪氏顯擺:“皇阿瑪給我玩。”
梁公公對覺禪氏笑道:“才貢上來的琯溪蜜柚,只往慈寧宮、寧壽宮送了,還沒來得及在六宮分派,皇上另讓奴才準備了兩個,請貴人帶回去請貴妃娘娘享用,皇上知道貴妃娘娘喜歡這一口。”
覺禪氏是有見識的人,問道:“這個時節,哪兒來的柚子。”
梁公公果然笑:“正是今年有些不同,地方上趕著送來呈送給皇上,說是豐年之兆,稀罕地進貢了十來個而已,六宮裡分不勻,皇上就不提了。”
“那我知道該怎麼對貴妃娘娘說了。”覺禪氏欣然一笑,拉著十阿哥要上轎子走,十阿哥卻撒嬌要逛逛,此刻氣候涼爽宜人,懶怠了一整個夏天,她也有心走一走,出門前是貴妃硬給安排了轎子,這會兒回去,倒也不必拘束。
覺禪氏便命人把另外兩隻柚子捧了跟在後頭,領著十阿哥往鹹福宮走回去,鹹福宮和長春宮同在西六宮,長春宮距離乾清宮更近一些,這一路過來必然要經過,只是誰也沒在意,一眾人平常地前行著,十阿哥活潑好動,抱著柚子時不時跑起來,覺禪氏踩著花盆底子跟上他,儼然母子般追逐嬉鬧,把十阿哥逗得好不歡喜。
只是小孩子腳下不穩,跑得正歡,冷不丁就摔個大跟頭,摔痛了立刻就哭,更滾在地上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