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很多,穿著各式各樣的綢緞衣裳。我茫然地在穿梭的人中行走,耳邊聽到這樣一句話:
“薛兄,好久不見了!今日怎將你兒也帶來了?蘭兒現在,也能跟你爹出門了嘛。”
“何兄,我是看蘭兒也十三歲了,帶她來見見世面,老悶在家裡刺繡,可實在沒多大勁兒。”
一個小孩的笑聲,如銀鈴一般,鈴鈴輕響。我向他們看去,看見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頭上束著如意,笑容滿面。他看著何翁,熱情地和他說話,低頭望望自己可愛的兒。眼裡別無其他。
那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兒啊!面板那麼白,身上的衣裳那看,頭上還有一支翠玉金釵,在之中,燦爛奪目。她笑得那麼歡快,彷彿世界上沒有一點可以憂慮的事情,沒有一點寂寞,沒有一點傷心。
她是……薛嘯寒的兒。從那一刻起,恨意如甦醒的毒藥,在我心中瘋狂地生長。我恨薛蘭,如恨我自己的落魄孤寂,恨我每天坐在樓閣上仰望上天,問出一個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從此見不到師父,見不到一切我依戀的人,不能回陸吾鎮去找錢老伯要糖豆吃,也不能回落霞山去看那飄落一地的鳳凰。
我不能回去,也不能走出何府,好好地看看師父口中所說的那個洛陽。不能坐在薛府的大車之上,讓高頭大馬拉著,走遍洛陽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在那深閉的大門之後,應該有一個屬於我的房間,屬於我的可以自由出入的樓閣,屬於我的父親、母親、兄弟。
這一切的原因,只能是那個薛蘭。她佔據了我的位置,奪走了我的一切。
那一晚之後,我開始常常溜出何翁困我的樓閣,在何府四處走動。我發現何翁有一個兒子,喜歡鑽研許多秘術。我沒有驚動他,悄悄地走了過去。其實何翁並沒有死死地鎖住我,我要跑出去,是隨時都可以的。我竟一直沒有發現這一點。不久以後,我就找到了溜出何府的一條小徑,悄無聲息的,在一個日的清晨,我溜了出去。
薛家的大門開啟了,厚重的門板向內張開。我嚇得連忙躲到柱子後面。一個英武的少年從門裡走了出來,穿著深藍的袍子,笑容溫和。他手中牽著薛蘭,那個可愛的孩兒,享盡一切薛府歡樂的孩兒。我暗暗緊盯著她。
他們沒有坐車,也沒有騎馬,而是手牽著手一路走著,薛蘭拉著她哥哥的衣袖,在街邊的小攤上,她要買這個買那個,小小的珠、簪子、竹籠裡的蛐蛐兒,那個少年二話不說全部替她買下。那天她穿著雙湖綠的緞面鞋子,鮮得如沾著露水的荷葉。我低頭看看自己,一雙破舊的灰布鞋已經淡禱有顏。
我跟在這對兄的後面,一路相隨。薛蘭並沒有注意到我,那個少年也沒有。洛陽的街道太熱鬧了,我有無數可以藏身的地方。終於,他們來到了洛陽的郊外,陽光明媚的日,有成群前來踏青的遊人,男男、才子佳人,穿著最好看的衣裳在草地上來來去去。
我站在不遠之處,直直地看著薛蘭和那個少年。他是多麼疼愛他的啊!寧可不和夥伴們一起,也要帶著嬉戲,他的夥伴們笑他,可他毫不在乎。他的眼裡、臉上、心裡滿滿的全是對的憐愛,如這天的風包圍著他們。我覺得很陌生,彷彿站在一個背陰的角落裡。沒有人這樣疼愛過我,從來沒有。
師父對我時陰時晴,師兄們總是客氣而周到。淵清不過比我大兩歲,自己也是個孩子。我在落霞山的每一天,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全心全意地陪伴過我。這本應是屬於我的,哥哥。
我對薛蘭怒目而視,彷彿這樣她就會從那個少年身邊消失,那個少年就會走向我,把我擁入懷中,無盡寵愛。薛蘭似乎感應到了我的眼光,她四顧,瞄到了我一眼。我全身顫抖。
那高傲的、滿足的、比所有人都無所畏懼的一眼。只因有她的哥哥,有她身邊這個帶劍的少年。我右袖之中的精鋼匕首輕輕隨著手腕一起顫抖。彷彿就是在那一瞬間,薛蘭揚起了她手中的風箏。紅的蝴蝶風箏,又大又好看。翩翩飛舞,她沒有向著空曠的草地,而是向著樹林跑去,一下子她的哥哥就找不到她了。那片樹林,是我在的方向。
我的雙眼似乎被利劍穿透,一股殺意瀰漫在心間。那是瘋狂的、沒有理智的、讓我今後無數次噩夢連連的一瞬。我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向歡快地笑著的薛蘭走去。
第一卷·飛泉夜雨瀟湘吟 第九章 燈影殘
一具窄窄的薄皮棺木,停放在五音琴閣之中。再過一天,死去的薛蘭若無人領回,就要被葬在這落霞山的僻靜之處。一如所有無緣成為瀟湘琴館弟子的人,權且將屍身掩埋於此,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