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從布單下飄出。他的心猛然攪動起來,宛如被人扭成一股,反覆揉搓。
他的手碰到了白布,指尖倏然冰冷冷的。他不能控制自己腦中所想,可是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白布之下的人是白老漢的兒,那個與蘭兒一同失蹤的白埽他不願作如此想,可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蘭兒不會死,不會死的,只能將此厄運砸到那個素不相識的子白茉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對不起白茉,不管這具散發出腐朽之氣的屍體是不是她,他都已經對不起她。
他的手捏住了布單的一角,慢慢地向下掀開。一支翠玉金釵,首先在白布下露了出來,薛靈舟的心向下一沉,他拼命地趕走腦中關於這支釵的印象,包括它在母親頭上燦然生光,年幼的蘭兒拿著它玩耍。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他記錯了,不會的。他的手繼續向下拉,烏髮如墨,髮髻有些散亂,毫無生氣的陰白額頭也露了出來。
一雙沉睡的眼睛,在晃之中睜開,嬌俏地望著他,叫著:“哥哥……”……薛靈舟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倒流,他如同被一雙鐵鉗牢牢抓住,直視著這雙曾經睜開,如今已經永遠閉上的眼睛。他不願相信,可心中有個聲音已經清晰而無情地在說話。
“是蘭兒……”
“是薛蘭……”
他知道那是她,三年未見了,可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那張恬靜的容顏如同冰月下靜靜的秋水,沒有痛苦,沒有憂愁。她總是這樣悶悶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只於看到他的時候才會笑起來,如蝴蝶輕輕揚翼,雪落在掌心,就融化成水。
“哥哥,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蘭兒?”
“哥哥出去闖蕩江湖了,給你帶了好玩意兒回來。”
“哥哥,我用不著了……”
“蘭兒……”
……
薛靈舟輕輕跪倒在竹邊上,頭深深地垂了下去。灰衣的老者在他背後無聲地嘆息,目送著他們,良久良久,五音琴閣之中,沒有一點聲息。
……
“凌風登頂,又能如何呢?夕塵,這是你想要的嗎?……”
第一卷·飛泉夜雨瀟湘吟 第八章 梅花落
九州腹地的洛陽,每到天便牡丹遍開。白馬寺的晚鐘,如一聲寂寂的佛號,悠悠盪盪地飄在洛陽城的上方。
我終於來到了這裡,這個師父口中的繁華之地。她說,洛陽城有天下景,天下食,天下人。還有天下最英武的俠客。可我站在洛陽城,薛府門外,卻滿懷恨意。
曾經有一個人,就在這朱漆大門之中,師父說,他要來落霞山接我回去。她說,那是一個一劍能讓所有匪類亡魂喪膽的英俠,他曾在皇宮大內行走,保護最珍貴的皇家寶物。
我說:“有師父的‘大聖遺音’珍貴嗎?”
師父想了一會兒:“也許吧。”
於是我在山中日日地盼望著,盼他能來接我回家,到那個繁華之地,去享盡世間事。我盼得焦急,和淵清溜去了陸吾鎮,在那鎮子的入口處繼續盼著。倘若站得近些,也能更早看見他。等我到了洛陽,就帶著那些天下最好的東西回來,給師父,給淵清,給所有我看見的人。
我對師父說了這些話,我以為她會很高興,可是她卻看著我:“你還是別回來的好。”她冷冷地說。我呆立在那裡。
我依舊盼望著,從開始記事起,就嚮往著那個夢中的洛陽,直到我十歲。有一天,師父對我說:“你回去吧。”我不懂她的話:“去哪裡?”師父說:“洛陽。”
於是我被帶去了洛陽,帶回了洛陽。在這之前,那個復的人沒有來,一次也沒有來。薛嘯寒,我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
然而我並沒有被帶回薛家,而是與此相隔不遠的何家。何翁笑呵呵地拍拍我的腦袋,拿著師父給他的信,一轉身,他臉上的神情就變了。我從此知道我不能太相信他。
我被何翁安置在一個小小的樓閣裡,那裡四面環水,只有一條通路可以到達岸上。三年之中,我就一直住在那裡。平時我不能出門,何翁派人牢牢地看著我,我想念師父,想念淵清,想念落霞山上的雲霞和夕陽。可是水中樓閣裡,只有一架我從落霞山帶回來的琴,每天有人送飯上來,間或送些衣物。
我不知道何府外面的洛陽有哪些讓人留連忘返的地方,有什看的,有什吃的,我每天吃的,只是一模一樣的食物。我越來越恨薛家,恨那裡面的每一個人。三年,我困守水中樓閣,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
我走出來的那一天,何家正在大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