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就立起道:“孩兒昨夜得一夢,夢見亡過的母親對孩兒說道:‘聞得有三個貴人來說親事,內中只有一個該是你的姻緣,其餘並無干涉。’孩兒問是哪一個,母親只道其姓,不道其名,說出一個‘瞿’字,叫孩兒緊記在心,以待後驗。不想到了如今反鬮著別個,不是此人,故此猶豫未決,不敢拜謝神明。”……有個“期期不奉詔”之意。
詹公想了一會道:“豈有此理!既是母親有靈,為什麼不託夢與我,倒對你說起來?既有此說,到了這枚卜之
時,就該顯些神力前來護佑他了,為何又拈著別人?這句邪話我斷然不信!”嫻嫻道:“信與不信,但憑爹爹。只是孩兒以母命為重,除了姓瞿的,斷然不嫁。”詹公聽了這一句,就大怒起來,道:“在生的父命倒不依從,反把亡過的母命來抵制我!況你這句說話甚是荒唐,焉知不是另有私情,故意造為此說?既然如此,待我對著她的神座禱祝一番,問她果有此說否。若果有此說,速來託夢與我。倘若三夜無夢,就可見是捏造之詞,不但不許瞿家,還要查訪根由,究你那不端之罪!”說了這幾句,頭也不回,竟走開去了。
嫻嫻滿肚驚疑,又受了這番凌辱,哪裡憤激得了!就寫一封密札,叫媒婆送與吉人,前半段是怨恨之詞,後半段是永訣之意。吉人拆開一看,就大笑起來,道:“這種情節我早已知道了。煩你去回覆小姐說,包他三日之內,老爺必定迴心,這頭親事斷然歸我。我也有密札在此,煩你帶去,叫小姐依計而行,決然不錯就是了。”
媒婆道:“你既有這樣神通,為什麼不早些顯應,成就煙緣,又等他許著別個?”吉人道:“那是我的妙用。一來要試小姐之心,看她許著別人,改節不改節;二來氣她的父親不過,故意用些巧術,要愚弄他一番;三來神仙做事全要變幻不測,若還一拈就著,又覺得過於平常,一些奇趣都沒有了。”媒婆只說是真,就捏了這封密札,去回覆嫻嫻。嫻嫻正在痛哭之際,忽然得了此書,拆開一看,不但破涕為笑,竟拜天謝地起來,說:“有了此法,何愁親事不成!”
媒婆問她什麼法子,她只是笑而不答。
到了三日之後,詹公把她叫到面前,厲言厲色地問道:“我已禱告母親,問其來歷,叫她託夢與我,如今已是三日,並無一毫影響,可見你的說話都是誑言!既然捏此虛情,其中必有緣故,快些說來我聽!”嫻嫻道:“爹爹所祈之夢,又是孩兒替做過了。母親對孩兒說,爹爹與姬妾同眠,她不屑走來親近。只是跟著孩兒說:‘你爹爹既然不信,我有個憑據到他,只怕你說出口來,竟要把他嚇倒。’故此孩兒不敢輕說,恐怕驚壞了爹爹。”詹公道:“什麼情由,就說得這等利害?既然如此,你就講來。”嫻嫻道:“母親說:爹爹禱告之時,不但口中問他,還有一道疏文燒去,可是真的麼?”詹公點點頭道:“這是真的。”嫻嫻道:“要問親事的話確與不確,但看疏上的字差與不差。她說這篇疏文是爹爹瞞著孩兒做的,旋做旋燒,不曾有人看見。她親口說與孩兒,叫孩兒記在心頭,若還爹爹問及,也好念將出來做個憑據。”詹公道:“不信有這等奇事,難道疏上的話你竟念得出來?”嫻嫻道:“不但念得出,還可以一字不差,若差了一字,依舊是捏造之言,爹爹不信就是了。”說過這一句,就輕啟朱唇,慢開玉齒,試梁間之燕語,學柳外之鶯聲,背將出來,果然不差一字。
詹公聽了,不怕他不毛骨悚然。驚詫了一番,就對嫻嫻道:“這等看來,鬼神之事並不荒唐,百世姻緣果由前定,這頭親事竟許瞿家就是了。”當日就吩咐媒婆,叫他不必行禮,擇了吉日,竟過來贅親。恰好成親的時節,又遇著夏天,就把授徒的去處做了洞房,與才子佳人同偕伉儷。
嫻嫻初近新郎,還是一團畏敬之意,說他是個神仙,不敢十分褻狎。及至睡到半夜,見他欲心太重,道氣全無,枕邊所說的言語都是些尤雲?雨之情,並沒有餐霞吸露之意,就知道不是仙人,把以前那些事情,件件要查問到底。吉人騙了親事上手,知道這位假神仙也做到功成行滿的時候了,若不把直言告稟,等她試出破綻來,倒是樁沒趣的事,就把從前的底裡和盤托出。
原來那一道疏文,是他得了枚卜之信,日夜憂煎,並無計策,終日對著千里鏡長吁短嘆,再四哀求,說:“這個媒人原是你做起的,如今弄得不上不下,如何是好?還求你再顯威靈,做完了這樁奇事,庶不致半途而廢,埋沒了這段奇功,使人不知愛重你。”說了這幾句,就拿來懸在中堂,志志誠誠拜了幾拜。拜完之後,又攜到浮屠之上,注目而觀。只見詹老坐在中堂研起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