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厚貌,心同虎豹,只圖那少艾風流,全不顧傍人嘲誚。淚珠兒
暗拋,淚珠暗拋,擠得個今生罷了,兩分張各尋祟祟。小兒曹,木墀花戴
光頭上,受這醃臢,惹這樣騷!
管呵脬又答妻:
心雄氣暴,終朝聒噪,大丈夫四海襟懷,豈後與裙衩爭鬧!羨當今
宋朝,當今宋朝,願與他死生傾倒,難回你別諧歡笑。謾推敲,任予延納
三千客,讓你黃家一草包。
這管賢士原與桑皮筋會酒頑耍過的,當日在留情巷裡偶自遇著,桑皮筋應聲笑道:“小管,許久不見。”管賢士道:“一向窮忙,久失親近。大相公是個福神,一向灑落麼?”桑皮筋道:“惶恐。近來受了一場醃臢臭氣,心下十分不樂,因此到這裡消遣一回。”管賢士聳著兩肩,戲著臉道:“相公是天地間第一個有財有福的快活人,有甚煩惱處?終不然有那一個不怕死的來衝撞相公。”桑皮筋嘆口氣道:“不要說起,說將來氣殺人!”管賢士道:“相公有甚閒氣,和小人說知,這怒氣登時便消了。”即款桑皮筋、道人到家裡坐下,慌忙叫上官氏出來見了。茶罷,管賢士又道:“大相公委實有甚煩惱,見教何妨?”桑皮筋道:“敝鄰有一個姓杜的老兒,是個誠實君子,每和學生博棄賭賽,互相勝負。雖然輸一些,不過排遣取樂而已。日前來了這位遊方師父,圍棋甚高。承師父指點幾個局勢,說數著玄機,學生比前頓然悟徹,和那杜公賭賽,勝了他數百金。又虧師父親自與他對局,贏得他一個美妾,且是有趣了。”管呵脬將扇子在桌上敲一下,插嘴道:“妙妙妙!後來卻怎麼?”桑皮筋道:“不期杜公那裡尋一個什麼侄兒來,素不會面,又是別處聲音。這杜公請我與師父酌酒,酒間後不覺棋興勃然,和老杜又對弈起來,且喜又勝了幾局。”管呵脬嘖嘖搖頭稱羨道:“大相公醉後還如此勝他,好棋,好棋!”桑皮筋道:“咦,好棋!咳,不想那侄兒接上,和我相持,我費盡神思,他卻並不在意,就如風捲殘雲,一連數局,殺得我舉手無措,連銀子與那嬌滴滴美人兒,俱贏去了。”管呵脬跌腳道:“呵呀,可惜,可惜!銀子倒是小事,這美妾把他復了轉去。真是氣殺!相公擺佈他才是。”桑皮筋道:“妾與銀子輸去,這也罷了。我說黑夜之際,難以抬人,明早送還尊妾。老杜到也肯了,叵雨那侄兒野蠻,反說我放刁說謊,出言不遜。我不曾罵得幾句,反被他結扭一場,捏起拳頭,只待要打。你曉得我平日也有幾分手段的,不知怎地被他結扭,竟自掙扎不得。若不是老杜和這師父苦功,一頓拳頭奉承在我身上了。只得連夜還人,方才放我回百。你說世間有這樣異事麼?今早我定要擺佈他,師父再三相勸,我心下尚是忿他不過。”管賢士睜著兩眼喊叫道:“有這樣異事?反了,反了,世間都沒王法了!王孫公子被人毆辱,下一等的不要做人了?這位師父好沒主意,見公子被小人所願,不出力相助,反來勸阻。若是小可在時,路見不平,任他什麼好漢,也要和他跌三交,豈肯吞聲忍氣,受小人之恥辱,被人笑話!”桑皮筋被管呵脬數句言語聳動,大怒道:“管兄說得最是!轉思再思,越發可惱,還是怎地斷送他才好?”
道人道:“貧道雲遊四海,見識頗多,凡事忍耐些好。聖人云:若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方是君子。臂如公子與管兄相賭,公子勝了,焉肯空手而回?自古賭錢不隔宿,當下放了公子回府,次日討人,公子不肯還時,奈何!杜子取約,也是正理。貧道看那個侄兒,不是善良君子,所以勸公子將就罷了。”管賢士笑道:“師父勸桑相公的言語,都是橘皮湯、果子藥、太平活兒。但不知讓人容易,下次公子難做事了。若說那廝是個本分老成的人,倒不必和他計較;既是個囂薄子弟,決不可輕放了他!天下英雄好漢,小可眼裡不知見了多少,只怕大相公或思得耐得。若依小可主意,只消我筆尖兒一動,管教他立刻遭殃。”這喚做:
掄刀不見鐵,殺人不見血。棒打不見疼,傷寒不發熱。毒口不見
蛇,螫尾不見蠍。苦痛不聞聲,分離不見別。世上若無此等人,官府衙
門不用設。桑皮筋跳起身來喊道:“這方是說話!師父是個出家人,都說的是好看話兒。我桑相公就恁地包羞忍恥,被小人所肩罷了?”管賢士道:“正是,正是!出家人圖個安閒自在,我俗門中要替父母爭一口氣。自古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相公自己要張主,若用我小管時,上天入地,亦所不辭!”桑皮筋大喜道:“今日聽了管見數句良言,使我心中煩惱,頓然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