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上了鐐銬的人的手,我在他身上發現他對我有著無比的恩情,而他多少年來卻誠心誠意、一如既往地對我懷著深情厚誼,感謝我少年時的一頓早餐和一把銼刀,竟以全部的所有和生命相報。現在他在我的眼裡,我覺得他對我的感情比我對待喬的情感要高出不知多少。
黑夜降臨,我發現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他忍受著無比的痛苦,不時地從嘴裡發出一聲哀吟。我讓他依偎在我那隻好一些的臂膀上,他覺得怎樣舒服就怎樣倚。我的內心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對於他的重傷我並不以為然,認為他如果死去了倒更好,因為有許多人都能夠而且願意證明他有罪,這是無可懷疑的。我決無幻想他會得到寬大處理,從他當初的審判來看,情況就很惡劣,監禁期間又越獄而逃,以後重新審判,在終身流放期間又潛逃回國,再說,這次他的原告又死於他手。
昨天我們於夕陽時分而至,今日我們又於夕陽時分而歸,我們懷抱的希望亦如潮水向回流去。我無限心酸地對他說,他這次回國一切都為了我,而我是多麼難過。
他對我說:“親愛的孩子,這次來試試運氣我已經十分滿意。我看到了我的孩子,我肯定,就是沒有我,我的孩子也會成為一個上流社會的人。”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並排而坐時,我早就把這個問題想過一遍。這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談我自己的想法,就說溫米克的暗示吧,現在看來是夠明白的了。我已經料到,只要他一被定罪,他的財產就將全部歸公,送交國庫。
“親愛的孩子,你聽我說,”他說道,“最好你不要讓別人知道你這個上流人物是由我培養的。只希望你來看看我,來時你就彷彿是偶然和溫米克一起來的。我會受審多次,在最後一次受審時,希望你來,坐在一處我看得到你的地方。我再沒有別的要求了。”
我對他說道:“只要允許我和你在一起,我決不會離開你。在天之父一定能夠作證,你既待我如此真誠,我一定也待你同樣真誠。”
這時我感到他握著我的手抖動著,他躺在船底,把臉轉了過去,我聽到他喉嚨管裡發出和過去一樣格格格的怪音,不過如今已經柔和多了,和他這個人的其他各方面一樣。幸虧他提到這點,使我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否則只怕太遲了,那就是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他想讓我榮華富貴的希望實際上已經破滅。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他就被解往違警罪法庭,本來立刻就要對他的案件進行審理,只是有必要先送信通知當年他被關押的監獄船,來一位知道他案情的獄吏,證明他當時越獄的情況。本來對此案的案情是無人懷疑的,不過本來準備安排來作證的康佩生已落入潮水而死,所以出現了意外,在倫敦又找不出一個獄吏能提供必要的證明。我在回到倫敦的當天晚上直接去到賈格斯先生的私人宅第,請他辦理此案。賈格斯先生答應受理,但對案情卻不提一字。因為只有這樣做才是唯一的途徑,他告訴我,此案只要一有人證,在五分鐘內就能定案,要想挽回是人力之所不可能,無疑,這定案將是對我們十分不利的。
我告訴賈格斯先生,馬格韋契的錢袋已交給警官,我希望能瞞住這件事,不讓他知道。賈格斯先生一聽便很氣憤,對我大加批評,說錢是“從我手指之間溜走了”,他認為必須要寫一個備忘錄,無論如何要弄回一部分。不過,他也不隱瞞我,他說,雖然有許多案件也不一定絕對沒收財產,但這一個案件情況不同,它不具有免予充公的條件。我對這點非常清楚。我和犯人不具備親戚繼承關係,也沒有其他的公認關係或聯絡。在他被捕之前既沒有為我立下字據,也沒有做出有關安排,如果現在來補行安排和立字據,根據法律已是無效了。我又不可能提出要求。因此我最後作出決定,而且以後不改變我的決定,即決不貪圖毫無希望之財。
現在似乎有理由作如下設想,這位被淹死的通風告密的康佩生原來希望從充公的財物中得到好處,因為他對馬格韋契的財產情況瞭解得非常清楚。這是從下面情況得到證實的。在離現場許多里之外發現了他的屍身,當時已面目全非,無法確認;只是他口袋裡的東西還可證明是他。他口袋裡有一個夾子,裡面寫的字條清晰可認,上面記載著在新南威爾士某個銀行裡馬格韋契有多少存款,又註明了幾處地產,價值可觀。被關在獄中時,馬格韋契把這些財產的清單交給了賈格斯先生,說是我以後可以繼承的遺產。可憐的馬格韋契,他的無知卻對自己起了安慰的作用;他從未懷疑過,認為有了賈格斯先生的受理,我繼承這筆財產是完全有把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