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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得的仁厚長者。但那些位居要津的二流、三流或不入流的文字匠們,越是喜歡蘇文,就越是嫉妒蘇才,當然不會讓他回到皇帝身邊了。因為當年東坡兄弟雙雙中了進士,仁宗皇太后歡喜得不得了,說為子孫找到了兩個當宰相的料子。這話真是害死了東坡。暗地裡等著想做宰相的人多得很哩,這裡卻明放著個宰相料子蘇東坡,他不被大夥兒齊心拉下來才怪!東坡兄弟誰也做不成宰相,這是自然的了。仁宗皇太后說那樣的話,整個兒就是政治上不成熟。他們老趙家重文倒是傳統,政治上卻總不成熟,不然趙宋天下怎麼總是個半壁江山呢?

讀書人總會懷念宋朝,因為趙姓皇帝對文人墨客實在太客氣了。東坡最終未能得到重用,也不能全怪皇帝。皇帝不是一個人就能當得下的,總得大家幫著才行。皇帝有求於手下的重臣們,於是明知下面人的心思,有時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了。下面的人也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沈括們才敢告密。皇帝耳朵越軟,告密的人就越多。自古就有很多人靠告密榮華富貴,也有很多人因為被人告密而禍從天降。更可嘆的是,告密者總會不斷告密的,一個卑鄙小人往往會陷害很多忠良。所以,從來都是榮華富貴的少,受苦受難的多。

想起了一個告密未成的例子,可惜是外國的。當年法國作家薩特總是激烈地批評政府當局,有人就私下建議應該把這個狂妄的作家投入監獄。總統戴高樂卻說:沒有人把伏爾泰投入監獄,薩特也不該進監獄。

其實,戴高樂只說對了一半。伏爾泰年輕時因為思想激進,曾被關進巴士底獄。只是後來,他依然故我,卻再也沒有進過監獄,儘管他的一些著作被政府列為禁書。伏爾泰的年代,在中國正好是清康嘉年間。那年頭文字獄鬧得中國天昏地暗。伏爾泰倘若生在中國,只怕早被砍了頭,哪能讓他成為聲名赫赫的哲學家、歷史學家和文學家?那年代中國倒是出了個曹雪芹,聊可安慰。但曹雪芹只好用他中國式的智慧,苦心孤詣,在《紅樓夢》中“忽南忽北,非秦非漢”地捉迷藏,玩玩“原應嘆息”、“假語村言”的智力遊戲,不可能像伏爾泰那樣奔走呼號,啟迪民眾於矇昧。中國終究誕生了曹雪芹,這是我們的幸運;但我們畢竟缺少伏爾泰,這又是我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於是,中國只能按照中國的邏輯向前走。中國的歷史邏輯都包含在浩如煙海的史書裡了。中國的皇帝是一代比一代聰明,只讀過二十三史的皇帝不如讀過二十四史的聰明,讀了二十五史的皇帝自然又比前朝所有的皇帝都聰明。想那梁惠王沒讀過什麼史書,就比較幼稚,居然在孟子面前承認自己有個毛病,就是好色。梁惠王明知道孟子是個讀書人,就不怕他把自己寫進書裡去?果然這位國王的好色之德就流芳百世了。我見過一位清朝皇帝選美的詔書,滿紙“普選秀女,以廣皇嗣”云云,皇帝老子好色,不再是毛病,倒成了國家大事。而這個時候的皇帝,孟子也罷,東坡也罷,只怕都容不下了,儘管他們也吟著蘇詞,仍然稱孟子為亞聖。

本來只想寫寫東坡的,卻越寫越偏題,成了這麼一篇四不像的文章。

中國天天感恩節

中國大概是最懂得感恩的國度,雖不皈依基督,卻好像天天都在過感恩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做箇中國人,特別是在古代,一輩子都在感恩:從皇恩、養育之恩到知遇之恩,等等,真是感不盡的恩。似乎中國從來就是天堂,人們一生下來就沐浴在無邊的恩澤裡,一生一世只用感恩就得了。

皇恩是至高無上的,百姓終身都需感恩戴德。杜甫在安史之亂中飽受顛沛流離之苦,落

迫途中卻“每飯必思君恩”。老杜這話若不矯情,真的比任何宗教信徒的祈禱或功課都要虔誠。我就想不通,那位夜夜“繡鸞帳裡度春宵”的李隆基對他杜某人何恩之有。又不知老杜在寫“三吏”、“三別”時想到的是皇上的恩典,還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作《長恨歌》是多年以後的事,那麼,老杜當年想的肯定只是皇帝老兒的好。想必這位鬱憤滿腹的詩人“聞道殺人漢水上,婦女多在官軍中”的時候,憤恨的也只是官軍無力抗敵,只知擾民,相信皇上仍是英明的。我倒是很讚賞清人袁枚的高論:“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石壕村裡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明眼人一看便知,正是皇帝老兒醉生夢死,荒疏朝政,方才禍生安史之亂,招致生靈塗炭。同天下千萬對夫妻生離死別相比,他李隆基一個人長生殿上的悽惶又算得了什麼?簡直活該!如此皇帝,恩典何在?!

但千百年下來,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