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的事有好多好多,就像被人強迫著一樣,她在路上又轉過了身子。舅舅,舅舅,她對我說道,‘我怕我這受傷流血的心沒資格做而我又迫切想做的事,這是我最怕的!當時,我轉過身去,誠心誠意禱告,願我能在黑夜裡爬到那個親切的老臺階前,把我有罪的臉伏在它上面吻它;等到天亮被人發現我死在那裡了。’”
“她來到了倫敦,”皮果提先生的聲音降低到令人感到幾分生畏的程度說道,“她從沒——來過這個地方——孤零零地,一個人——身無分文——年紀輕輕——又那麼好看——就這樣到了倫敦。她幾乎剛到這個人地生疏的地方,就找到一個朋友(她認為是朋友);一個長得還體面的女人和她談起了縫紉活,這可正是她過去常乾的活;這女人還說起為她接許多活來做,說起找一個住宿之處,以及說起第二天就不讓人知道地去查詢我及我家人的情形等等。就在我的孩子,”這時,他激動得渾身發顫地高聲說道,“處在我不能說也不敢想的危急關頭——忠於她的馬莎救了她!”
我高興得不禁叫出了聲。
“衛少爺!”他用他那強有力的手握住我的手說道,“首先對我說到馬莎的是你呀。謝謝你,少爺!她心眼好。由於她自己吃了那麼多苦,她知道在哪裡等她,也知道該怎麼辦。她已經做成了,上帝是萬能的!她氣急敗壞趕到那裡找到睡眼惺忪的愛米麗。她對愛米麗說道,‘離開這個比死更壞的地方,跟我走吧!’那裡的人本想攔住她,卻像企圖攔住海水一樣。‘躲開’,她說道;‘我是一個鬼,要讓她離開那敞開的墓穴!’她告訴愛米麗,說她已經見過我,知道我愛她、饒恕了她。她匆匆忙忙用自己的衣把愛米麗包裹住,並用臂扶住衰弱得發抖的愛米麗。不管那些人說什麼,她都像沒聽到一樣。她只關心我的孩子,帶著我的孩子從他們中間走出來。在那麼夜深時,把我孩子平平安安帶出了那個陷阱!”
“她照料愛米麗,”皮果提先生說道(這時他已放開了我的手,而把他的手放到他起伏的胸口上),她照顧我的愛米麗。直到第二天晚上,愛米麗疲乏地躲在那裡,不時發出囈語。那時,她就去找我;然後又去找你,衛少爺。她沒告訴愛米麗她為什麼出門了,生怕愛米麗會感到怕或會躲起來。那個殘忍的女人怎麼知道她在那裡,我說不清。是因為我多次說到的那人碰巧看見愛米麗去了那,還是從那女人那兒打聽到的呢——我覺得後者很可能——我不怎麼去捉摸。我的外甥女已經找到了。”
“整整一夜,”皮果提先生說道,“我們都在一起,愛米麗和我。就這麼長的時間來說,她說得不多,只是傷心地哭;我更少能看到那張自小就在我家我看慣的臉。可是,整整一夜,她摟著我脖子,她把頭枕在這裡;我們很明白,我們可以永遠彼此信任。”
他不再往下說了。他把手平穩地放在桌上,那手似乎帶著一種可以征服幾頭獅子的意志。
“當我決心做你姐姐貝西·特洛伍德的教母時,特洛,”姨奶奶擦擦眼睛說道,“我感到她是我的一線光明,可她讓我失望了;而且,幾乎再沒什麼事能比做那個年幼心好的孩子的教母更讓我開心了!”
皮果提先生點點頭,表示瞭解姨奶奶的感情,可是對她所讚美的人物卻說不出什麼以表達他感想。我們都不做聲,都沉浸在回憶中。姨奶奶不斷擦著眼睛,不時痙攣地哽咽,不時大笑著叫自己是傻瓜。最後,我開口了。
“至於今後的生活,”我對皮果提先生說道,“你已打定主意了吧,好朋友?我幾乎都不用問了呢。”
“打定了,衛少爺,”他答道;“而且已經告訴愛米麗了。
有些好地方,離這裡很遠。我們的前程在海外呢。”
“他們要一起移居海外了,姨奶奶。”我說道。
“是呀!”皮果提先生臉上掛滿希望的燦爛笑意說道,“在澳洲,再沒人可以責備我的寶貝了。我們要在那裡開始我們的新生活!”
我問他可曾考慮了出發日期。
“今天早上我去了碼頭,少爺,”他答道,“去打聽班船的訊息。大約在六個星期或兩個月後,有條船要起航——今天早上我看到那條船了,還上去了。我們就坐這條船。
“不帶別人?”我問道。
“啊,衛少爺!”他答道。“我妹妹,你知道,她很關心你和你們家的人,也只習慣本國的生活,讓她去不合適。另外,不應該忘了,她還有個人要照顧呢,衛少爺。”
“可憐的漢姆!”我說道。
“我的好妹妹料理他的家,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