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交上了朋友。她們關係越來越好,每次愛米麗走過那兒時,她總送花給愛米麗。那會兒問為什麼會成了這個樣兒的就是她。愛米麗告訴了她經過,於是她——她把愛米麗帶回她家。她真的那麼做了。她把愛米麗帶回了她家。”皮果提先生捂著臉說道。
自愛米麗那晚逃走後,我就沒見過什麼事能比這善舉更讓他感動。姨奶奶和我都不想驚動他。
“那是所小小的房子,你們能想得到,”他後來又說道,“可她收留了愛米麗——她丈夫出海去了——她保守秘密,並要她的鄰居也都保守秘密。愛米麗發起熱,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也許有學問的並不覺得奇怪——她忘了那一國的語言而只能說自己的家鄉話,可那又沒人能懂得了。她記得她好像做夢一樣躺在那裡,不斷用英語說話,不斷地斷定那條舊船就在附近的海灣並求他們派人去那兒,通報說她就要死了並帶一封聲稱饒恕了她的信回,哪怕就寫了一個字也好。她幾乎總覺得我說的那個男人老在窗外躲著等她,而把她害到這地步的那個男人老是進了她屋,於是她就苦求那好心的年輕女人別拋棄她;她同時也知道她說的話那年輕女人聽不懂,她也就更怕會被抓走了。她眼前依然有火光,耳中依然有喧騰聲;今天存在,也沒有過昨天,不會有明天。她生平中一切事,或可能會有的事,或從來沒有過的事和不會有的事都一起擁到她面前,而件件都模糊,件件都不快。可她卻因此而唱歌,而大聲笑!這情形延續了多久呢,我也不知道;然後就是昏睡。在昏睡時,她從那種超出她本身力量的亢奮而變得比小孩還軟弱。”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好像想削弱他講述的可怕性。沉默了一會,他又接著講這個故事。
“她醒過來時是個美好的下午;一切那麼安靜,除了海灘上不漲不落的藍色海水發出微微濤聲,什麼聲音也沒有。一開始,她還以為這是一個星期天的早晨,而她就在家裡呢。可是,她看到窗前的葡萄葉,還有前面的小山,這些都不是家裡的景物,和她在家見到的不同呀。後來,她的朋友進來,守在她床邊照顧她;這時她才知道,那條舊船並不在附近的海灣中,而是離那兒很遠很遠;她也知道她身在何地,而是因為什麼。於是,她俯在那好心的年輕女人胸口上哭了起來。我希望,眼下那個好心女人的孩子就躺在她胸口上呢,並用它那可愛的眼睛讓她高興!”
談到愛米麗的這個好朋友時,他沒法不流淚。想控制淚水是不可能的。在為她祝福時,他又動了感情。
“那一切對我的愛米麗有益,”渲洩了感情後,他又往下說道(他的感情那麼強烈,我見了也不能不受感染,而我的姨奶奶就乾脆大哭了起來);“那一切對愛米麗有益,她開始康復。可是,她一點也不記得那個國家的語言了,不得不用手勢和人談話。就這樣,她一天天好起來,雖然恢復得慢,卻很穩,而且她想學常見東西的名稱——她就像從不知道那些名稱一樣——直到一天晚上,她坐在窗前,看著一個正在海灘上游戲的小女孩,情形才有些變化。突然,這個小孩伸出手,說道(翻譯成英語應該是這樣):‘漁人的女兒,這兒有個蚌殼!’——因為你們知道,他們一開始按他們國家的習慣,叫她‘美麗的夫人’,她叫他們稱她‘漁人的女兒’。那孩子突然說:‘魚人的女兒,這兒有個蚌殼!’這一下,愛米麗懂了;於是她哭著回答她;她記起了一切!”
“愛米麗又壯實了一些後,”皮果提先生又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她就想離開那個好心的年輕人回自己的國家了。這時,那個丈夫也回了家。於是,他們倆把她送上去勒格霍恩的小商船,然後再從那裡去了法國。她沒有多少錢,可他們肯收的更少。我幾乎為此高興,儘管他們很窮!他們所作的一切善行都貯藏在蟲不能蛀、盜不能偷的地方呢。①衛少爺,他們的善行比世間一切珍寶都更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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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聖經》中《新約·馬太福音》第六章第十九節。
“愛米麗到了法國,在港口上一個旅店當女僕,專門侍候旅行的女客人。可是,一天,那條毒蛇也來了——但願他永遠別靠近我,我不知道我會怎麼傷害他!——一看到他,她就又膽戰心驚、驚恐無措了;不等被他發現,不等他透過氣來,她就逃走了。她來到英國,在多佛上岸。”
“我真的不知道,”皮果提先生說道,“她什麼時候開始喪了膽;可是在來英國的路上,她不斷想回到她那可愛的家。一到英國,她就把臉轉向她的家。可是,她又生怕得不到原諒寬宥,生怕被別人議論,生怕我們中有人因為她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