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替皮市長寫的一篇有關財源建設的論文,對朱懷鏡他們處裡搞的財源建設理論研討徵文活動意義重大。
朱懷鏡埋頭看鄧才剛起草的論文。文字不太長,鄧才剛的文墨功夫還真的不錯。照說,政府機關裡面是看重幹部的文字水平的,可這鄧才剛就是上不了。從內心裡說,朱懷鏡越來越佩服鄧才剛的能力和人品了。可他不知領導心目中的鄧才剛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就不敢貿然替他說話。他拿著稿子,走到鄧才剛辦公室,表情很好,嘴上卻留有餘地,說:“老鄧,稿子我看了,就這些觀點吧。你先安排列印一下,我再送皮市長審閱吧。”
晚上,朱懷鏡獨自開車去了美院。他遠遠地就望見李明溪視窗有燈光,上樓卻敲了半天門,才見李明溪把門開了一條縫兒,怯生生地朝外張望。見是朱懷鏡,才把門全部開啟了。朱懷鏡進屋就開玩笑:“是不是裡面藏了什麼人?”李明溪睜大眼睛,表情有些驚恐:“人?哪裡藏了人?”朱懷鏡望望李明溪,突然發現屋裡比平日更加凌亂了,床、桌子、書櫃全部集中到房子中間,沒有一件東西靠著牆壁。李明溪望著朱懷鏡,目光怪異。朱懷鏡問:“你怎麼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堆在屋中間幹什麼?”李明溪臉紅了,說:“我只怕是要瘋了。不管白天晚上走路時總覺得腳後跟兒拖著一股冷風,每天晚上都夢見些凶神惡煞的人破牆而入。我的精神要崩潰了。”朱懷鏡感覺身上冷颼颼地麻了一陣。但他不想讓自己的感覺流露出來,反而笑了,說:“你能夠說自己快瘋了,說明你不會瘋的。是不是這次畫展發了財,擔心有人打劫?”李明溪腦袋晃動著,看不出是搖頭還是點頭。他雙手抱著肩,給人冬天的感覺。可時令早已是夏天了。他就這麼蹲在那裡,兩眼直勾勾地沉溺在他自己那恐懼的狂想裡。朱懷鏡意識到這李明溪只怕真的會瘋,不禁心生憐憫了。“明溪,我不知你問題出在哪裡,要是擔心你的那些寶貝畫叫人打劫,可不可由我替你保管?”朱懷鏡覺得自己這話很真誠。李明溪眼睛亮了一下,可這光亮只像流星一樣稍縱即逝。他嘆了一聲,說:“我發現我腦子只怕是有問題了。
就說畫,有時我把它看成命根子似的,幾乎不能容忍別人碰它。可過了一會兒,我又會覺得它不過就是一張紙上塗了些髒兮兮的顏色。所謂藝術,只是人們意念中虛幻的景象。
總是這樣,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成天在我腦子裡翻來覆去,很折磨人。“
如果真像李明溪所說,朱懷鏡就拿不準這人此時此刻是清醒還是糊塗了。不過他知道同李明溪說話,該怎樣就怎樣,繞再多的彎子都沒有意義。這麼一想,朱懷鏡就直截了當地問:“明溪,你那幅《寒林圖》硬是不肯脫手?有人想買哩!”李明溪把頭重重地搖著,像是裡面鑽進了許多螞蟻。他搖了半天頭,才說:“我就不明白那畫真的值得那麼多錢!天底下的人只怕都有病了。你不用說誰想買了,你要的話,拿去吧。”
朱懷鏡沒想到李明溪會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把畫送給他。朱懷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開啟書櫃下面的門,見裡面放著些畫。這些寶貝就這麼胡亂堆著,朱懷鏡感到十分可惜。
他翻了一會兒,才翻到那幅《寒林圖》。他把畫拿在手裡,面對一攤爛泥般的李明溪,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可李明溪兩眼茫然,似乎身處另一個世界。見這景況,朱懷鏡客氣話都顧不上說,只怕拍李明溪的肩,叫他好好休息,就告辭了。出了門,朱懷鏡左右兩手是兩種不同的感覺。他右手拿著《寒林圖》,感覺自己簡直是握著當代中國美術史的一部分。他的左手因為剛才拍了李明溪的肩,碰著了那暴露而冷硬的肩胛骨,就像觸控到了骷髏,叫他很不舒服。他禁不住勾攏幾個指頭在掌心擦了擦,想擺脫這種不祥的感覺。
朱懷鏡開著車往回趕。他已忘記了李明溪那死硬的肩胛骨,心裡只為《寒林圖》興奮。這畫太珍貴了,目前已值二十八萬人民幣啊!突然,朱懷鏡兩眼一亮,腦子一震,感覺幾乎進入了另一重天地。這畫為什麼要送給柳子風呢?怎麼不可以送給皮市長?朱懷鏡去自己辦公室,取了列印好了的皮市長論文,拿著畫上了樓。
只有皮市長一個人在辦公室批閱檔案。見朱懷鏡敲門進去,皮市長抬頭招呼一聲:“懷鏡,有什麼事?”說罷仍舊低頭看檔案。朱懷鏡回道:“按您的指示,給《荊都日報》寫了篇文章,送給您審閱。”皮市長抬頭望著朱懷鏡,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起草的,我放心。”他話是這麼說,手卻伸了過來。朱懷鏡便把文章遞了上去,說:“還是請皮市長過過目,不然我心裡沒有底。”皮市長接過文章就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