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此言一出,帳內之人除三人外,都大感震驚。衛昭飛揚跋扈、恃寵而驕之名傳遍天下,傳言中他見了太子也從不下跪行禮。這數月來,眾人對他或避而遠之、或見他與侯爺相處融洽敬他幾分。大家雖也在背後暗贊他武功出眾,但在心底,總存著幾分鄙夷輕視之心。此時見他竟是如此行事,心中便都有了另一層看法。
裴琰低頭不語,慢慢坐回長案後,盯著衛昭看了一陣,面上湧出一絲淺笑,叫了一聲:“衛大人。”
“在。”
“衛大人陣前違反軍令,本來定要以軍規處置。但大人乃監軍,代表天子尊嚴,身份貴重,且大人並非我長風騎之人,以前也從未入伍,不識軍規,情有可原,大懲可免,但小戒難逃。”
“衛昭甘願受罰。”衛昭的聲音漠然而平靜。
裴琰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本帥就罰衛大人在帳內禁閉三日,不得出帳一步。”
衛昭也不答話,倏然起身,向裴琰微微躬腰,再雙手托起蟠龍寶劍,出帳而去。
崔亮微笑道:“諸位對陣法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來問我。”
眾人回過神來,見裴琰神色如常,便又齊齊圍住了崔亮。
江慈這日燒得有些迷糊,睡了一整日,無力起身。帳外漸黑,仍未盼到那人身影。她躺於席上,一時在心底輕喚著他的名字,一時又擔憂他在戰場上激憤行事,一顆心時上時下,紛亂如麻。
正胡思亂想間,一人掀簾進來,帳內未燃燭火,江慈又有些迷糊,張口喚道:“無——”瞬間發現不對,將後面的字嚥了回去。
裴琰面上笑容微僵,轉而走近,點燃燭火,和聲道:“可好些?”
江慈淡淡道:“好些了。”
裴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皺眉道:“怎麼比昨日還燒得厲害些?”
“沒有大礙,崔大哥說,會有兩日發燒。”江慈輕聲道:“相爺軍務繁忙,親來探望,江慈心中有愧,還請相爺早些回去歇著。”
裴琰卻微微一笑:“你救了我的軍師,便如同救了長風騎,我來看望是應該的。”說著擰來溼巾,覆於江慈額頭。
他又柔聲問道:“吃過東西了沒有?”
江慈盼著他早些離去,忙道:“吃過了。”
“吃的什麼?”
江慈噎了一下,道:“小天給我送了些粥過來。”
“白粥?”
“嗯。”
裴琰一笑:“那怎麼行?得吃點補氣養血的。我命人熬了雞粥,等下會送過來。”
江慈無力抬手,忙搖頭道:“不用了,啊——”她這一搖頭,額頭上的溼巾便往下滑,蓋住了她的眼睛。
裴琰忙將溼巾拿起,但江慈睫毛上已沾了些水,頗感不適,便拼命地眨了幾下眼睛。
高燒讓她的臉分外酡紅,她拼命眨眼的神情,一如當日在相府西園被藥油抹入眼後的神態。裴琰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是將溼巾用力擰乾,輕輕地替她擦去睫毛上的水珠。
江慈卻滿心惦記著那人,怕他此時前來與裴琰撞上,便望著裴琰,輕聲道:“相爺,我要睡了。”
“你睡吧。”裴琰從身後拿出一本書,微笑道:“子明現在我帳中給他們講解兵法,吵得很,我在這邊看看書,清靜一下,不會吵著你。”
江慈愣了一下,轉而微笑道:“可是相爺,我這人有個毛病,只要有一點燭火,我便睡不著。”
“是嗎?”裴琰右掌一揚,熄滅燭火,黑暗中,他微微而笑:“也好,我正要運氣練功,咱們互不干擾。”
江慈無奈,索性豁了出去,道:“相爺,還得麻煩您出去,我、我要小解。”
大半年前在清河鎮的往事驀地湧上裴琰心頭,他沉默片刻,淡淡道:“蕭教主今夜可不會來。”
江慈一驚,裴琰輕笑,笑聲中帶著些苦澀。笑罷,他站起來,道:“你可不要又像以前一樣,騙我說蕭教主要暗殺你。”說著快步掀簾出帳。
第二日,江慈燒退了些,也有力走動,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便出了崔亮軍帳,悄悄往衛昭軍帳走去。
衛昭正坐於燈下看書,見她進來,身形急閃,將她抱到內帳的竹榻上躺下,摸了摸她的額頭,修眉微蹙,語帶責備:“燒沒退,到處亂走做什麼?”
江慈覺有些委屈,便抿著嘴望著他,眼中波光微閃。衛昭一笑,低聲道:“我這三日不能出帳。”
江慈卻是一喜,道:“那就不用上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