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言醮著那杯中酒水在掌心寫了幾個字,然後兩人各自伸掌在對方眼前一晃,然後同聲而笑。韓鍔的笑聲高而沉鬱,杜方檸的笑聲卻尖而清越。只聽杜方檸笑道:“韓宣撫使,這可是你拿的主意,以後可不能怪我是隻好殺人放火的魔女了。”
羌戎使者所住的驛館卻就在居延城東首一個鬧中取靜的去處。這賓館本為接待貴賓所置,屋舍儼然;鋪陳華貴。以往接待的多是漢家使者,也曾熙熙攘攘。可最近數年以來,漢使之蹤跡久斷,今日所宿,卻是羌戎之使了。那些羌戎之人甚為傲慢,賓館負責接待的官員也極為小心謹慎。賓館四周,多是富戶之家,最近的卻也相距足有數百步之遙。這裡卻難得的頗有樹木,居延城一城燥熱,這樹卻是極為難得的了。
這夜將近四更之時,旁邊鄰里忽有人驚呼:“火起!”接著就有不少人驚覺,只見窗外驛館方向紅光入眼,一時人人驚起。大家只聽得四周驚噪,可不是那驛館已被一片大火包圍?眾人才待要上前去救,卻想起裡面住的使者多麼狂燥,心下不由怯了。正在躊躕之間,忽聽有人叫道:“啊!”
眾人向那火光中望去,只見那熊熊烈火中,似有一道灰白的劍影一閃一閃,同時有一條青青的光芒也前奔後擲,矢矯絕世。有膽大的湊近到百步之內觀看,只見那驛館中的雜役們都已逃出館外,可羌戎使者大半都被困在了裡面。有人眼尖,輕呼一聲:“好象那兩人穿的是王宮護衛的衣服。”
眾人一看,果然如此,當即人人噤聲,只在肚裡暗暗猜測。那火光中的搏殺想來極為激烈,因為劍氣漸漸越來越盛,卻有一道金鈸樣的象掌風似的影子在那火光裡蓬勃而起,與那蒼白色的劍華交纏在一處,難分難解。
旁邊人遠遠看著,只是人人咋舌。一人喃喃道:“王上為了結好漢家,得罪羌戎可不知值也不值?”另一個老者卻道:“漢家朝廷才是磐石之業,我們一城之人多操商賈之業。要是貨物不賣與漢家天子,那咱們一城之人可怎麼活?你當那羌戎牧馬之人是什麼好買家嗎?他們遊牧之輩,不搶掠你也就是萬幸了。王上所為,才是正途。”
那驛館之中,時時發出慘叫惡呼。熊熊火勢因為沒有人救,直燒到近天明時才弱了下來。直鬧了近兩個更次,那火中的惡鬥才停歇下來。驛館之官黎明檢視,卻見火焚後的館中居然有近三十餘具羌戎人的屍首。眾人合力把那餘火滅了。雖是清早,訊息卻已經滿城地傳開了,說昨日居延王派王宮護衛,幾乎殺盡了羌戎使者,打定主意與漢家聯盟,對抗羌戎了。
一時城中人人驚駭。雖大家多苦於羌戎悍暴,可得罪了這麼強勁之敵,心中一時人人憂苦,只愁這塞外孤城,如何能抗得住羌戎的悍馬厲兵?一時市面上謠傳沸沸,人心惶惶,也無心生意了,互相之間打探訊息。那王宮之中已得訊息,雖派了官員出來加力安撫,卻又哪裡安撫得住?
及至近午,城門口忽有人飛奔來報:“漢家使者來了,漢家天子使來了!”
這一句話象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居延城的角角落落。好多人一聽就怔了:這麼多年了,卻是在這危機之刻,那個安如磐石的朝廷的天子使終於又來了?有人一拍腿道:“我就知,王上斷不會那麼沒有成算的。這殺羌戎之舉,想來必是圖謀已久,這是送王上與漢家天子使者的一個大禮。”
於是滿城雷動,不一時,從城門口到王宮的路上,就已集聚了不知多少旁觀者。人人伸頸延望,分明把這一城之生計都寄託在了那漢家天子使者的身上。好一時,才見一輛輕車從城門口緩轡馳入。車上控轡之人身材單弱,雖男子裝扮,但眉目如畫。人人都要看那敞蓬輕車上的漢家使者。只見他在車上卻長身立著,眉目修朗,腰佩長劍,端的有種不怒而自危的神態。車上高懸著漢家天子使的旌節,架車的卻是改裝後的方檸。只聽她低聲一笑道:“韓宣撫使,你的威風可大了。”
韓鍔眉間微露苦笑。昨日,正是他與杜方檸冒險犯難,以一劍一索之力幾盡誅了羌戎使者,絕了居延王后路。與那使者之首的一戰,卻也差不多耗盡了他的心力。他不由更對羌戎之勢多了三分戒心。這時,看著滿滿地堵在兩邊的夾路百姓,他心中卻沒有計謀得售的竊喜,反多了分責任與憂懼。他情知為什麼滿城百姓會這麼熱望地看著自己,如果不能代朝廷經營好這塞外之事,他昨日代居延城輕招羌戎之怒,必累得它日滿城被屠,那他可真要愧對一城百姓今日的熱望了。——他們昨夜轉出城外,杜方檸尋了車,然後在城外數里之地就已找了驛館代為通報,這時一進城,早有居延王屬下的官員接他們進宮去。韓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