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9部分

,小計這次只怕就真的身陷不測。

他想起當日含光門中見過的那六個人的臉,心裡一陣驚悚:那六人俱是高手,如果當他們聯手之圍襲,自己只怕一時間就萬難衝出。所以,他的選擇反而是長樂殿。

韓鍔忽然定了定心神,此時他已身在玉娘湖邊。所謂玉娘湖,其實只是一個潭,距長樂殿不遠,只隔了一個宮院。玉娘湖邊綠柳扶疏。韓鍔長吸了一口氣,他要藉這一口氣的時間自定心神——東宮太子身邊,他料不定有多少人守護。而且不到萬不得己,他也不能撕破這臉。可這口氣一吸,他只覺不好,肋下隱隱做痛,心頭反而更亂。當日初聽父親死訊時,他就大哀傷身,知道已損及自己煉氣的根本所在。其後,他藉著堂堂一怒,劍廢艾可於怡王府,以為已壓服住了這股損達根基的傷勢。可此時一口氣吸罷,他才感覺,自己氣息執行已頗多阻礙!

他心頭悚然一驚,這一身修為,就是他所持的立身之根本。可是——他心中忽慘痛地想到:他早以為自己已淡忘老父了,可父親的死,還是給了他這二十多年來最沉痛的一擊!可這種沉痛又無可訴說。

自入長安以來,朝政牽絆,到處掣肘,他的修習就時斷時續,自己也覺身上銳氣似乎已喪失大半——他已不再是當日默默無聞,可以撥劍一擊,披刺八荒的少年。——倘來軒冕,倘來軒冕,人人都看到他扶搖直上的榮光,卻沒注意到,在官居二品、聲名一時無兩的那一刻,他仗以處身立世,銳意圖存的那一股銳氣修為卻幾乎大半潰散。韓鍔心頭其實早已警醒,但不是他不甘苦修,耽於富貴,實是身邊局勢已自然地擾亂了他的修為。

目前他在長安所處之局,確實也讓他左右為難。在東宮與僕射堂的交爭中,他初來乍到,本來勢力極弱也最弱。但那個本還平衡的天平上,他的突然到來卻給那平衡之局增加了變數。這個局勢似乎已擺明他袒左則左勝,袒右則右勝。——偏偏這又遠非他當日遠居西域十五城時所面對之局:與羌戎之戰,你死我活,是一個明白的選擇;可這朝政之爭,手心手背,哪一種殺戳都是他無力付出也不忍擔負的。東宮當政,僕射堂陳希載手下的那個文官系統,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而如東宮一倒,天下會不會亂,不說別的,只怕方檸一家也會立遭不測。他們這些人又各掌兵權,這實是一個危局。雖說這些人所為一向為韓鍔所不喜,但他知道,這就是人世。他無力造就一個清明的新的人世,那他就無權毀掉那個陳腐苟生的舊的規則。那個規則中,有多少人就是那麼苟且而認真的活著。

師傅當年說他為人專凝至慮,卻非宗師之象: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他欲獨振陽剛之氣,於真氣中獨修少陽一脈,雖由此得有小成,卻也成了他最大的隱患。一旦身處亂局,心有旁鶩,難免就真氣渙散。而這朝政之局,卻是要陰陽交混,有泱泱之氣者才可為之的——因為,你要榮忍陰謀與汙垢。他在長安越久,越覺得這裡陰氣之重已非他可負擔。修為修為,本就存乎方寸之間。一入長安之後,他看似鎮定,實則方寸已亂,自己都覺雖長庚依舊在手,卻已遠非當日的長庚了。

而半月之前的父死,在他心中,更是慘痛一擊。那一刻,他的心裡真的空了,他不再知道自己為何而修為,為何而生——這生,又是為何呢?他才明白,以前種種,俱是反抗。可反抗的目標一旦失去,生的、前進的動力又何在?韓鍔指尖發顫,他為救小計,如真的傷了東宮一脈,就是救出小計,平衡一旦打破,卻不知會是何等血流成河的局面?東宮與僕射堂俱都沒錯,即然他們活在這個人世的法則之內,錯的似乎反是那錯入長安的自己和小計了。種種結局,無非是血,哪怕真如餘婕所願:有自己扶持,小計登基得繼大統,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血。韓鍔心中氣血湧動,一時似都難於控制。他低叫了一聲,身子一湧,直投入那玉娘湖,整個身子浸入,好久好久都沒浮起——他要藉那水之清涼,慮去雜念。畢竟,小計他是要救的,一定要救的!

就在他的頭重新露出水面之際,耳中忽聽到一縷簫聲。那簫聲低迴委婉,冰涼通透。他向水邊一望,只見湖邊不遠,綠柳成陰處,卻有一個人修長而立,倚著一根柳樹,在低低地吹著簫。那人的身形只見背面,卻給韓鍔一種說不出的熟悉之感,他似乎認得那人,因為那種風神本是難忘的。

那人身邊的人卻更讓韓鍔吃了一驚,只見那是一個女子,她的面貌說不出的醜怪,似曾被燒燬過般——是那日芝蘭院中曾助自己脫陣的那個女子!韓鍔心中訝然,但他此時心中急切,已不及細想,疾向長樂殿掠去。

日色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