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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周軌抿了抿嘴,垂下了眼。

藍特笑了聲:“大費周章地傳暗號倒不如干乾脆脆讓他逃,跟我說說,這是為什麼呢?你在想什麼呢?”

周軌想了想說:“漢奸之所以沒有死,還做了漢奸,是因為他們肚子有料;什麼都不曉得的人,受盡了折磨還是得死,誰叫他們吐不出有用的東西呢?我是怕你零零碎碎地折騰我,所以隨時準備做漢奸。”

藍特反問他:“還有革命烈士呢?”

周軌嗨了聲:“那全是傻子。”

藍特伏上桌子,語氣曖昧:“你以為李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周軌搖搖頭:“就他這脾氣,我早死了一萬次了。”

“我看你是白白在他床上爬了。”藍特湊近了周軌。“他最愛玩了,什麼都玩,只是玩來玩去也就是幾條人命。可究竟什麼東西才最好玩呢?”他拍了把桌子,哈地笑了起來,“是人心啊!你被他玩啦,傻子。他說不準正躲在角落裡得意呢,他一定在想,居然有人會喜歡我,還為我去死,這人怎麼這麼蠢吶。”

周軌聳了聳肩,雲淡風輕地回答:“倒也不是不可能。”

藍特疑惑起來:“你不難過?”

周軌嗤笑一聲:“我又不是為了他。”

“那是為了誰?”

“為了我自己。”

藍特靠回了椅背,好奇地看著周軌。周軌看上去有些疲倦,事實上他也真的很疲倦。 他殺過很多人,天天接觸死亡。死亡真的不可怕,背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無休無止沒有意義地活下去,更可怕的是活了很久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周軌覺得自己就像個愛打扮還自憐的醜八怪,而賈成舟的厭棄就好比把他推到了鏡子前面。

清醒永遠伴隨著自卑。

他不想讓李約死。他因為清醒而自卑,李約因為自卑而糊塗,可說來說去都是自卑,害死一個同樣自卑的人有什麼意義呢?

藍特不甘心於這樣虛浮的答案,不依不饒地問下去,為什麼是為自己呢?你真不怕死嗎?李約這麼對你,你就這麼甘心麼?

周軌的胃裡又翻攪起來,不斷加劇的絞痛讓他情緒暴躁。他拍了把桌子,不耐煩地說:“咱們也不熟,沒必要一起幹耗著。你要動手就動吧。”

藍特突然又不想讓他死了。他不怕死,那殺了他還有什麼用呢?

周軌怕的是自卑。

藍特悟出了這個道理,忽然笑了起來。

藍特讓人把周軌按在一張桌子上,半邊臉朝上。他戴起了老花鏡,開啟一個黑色的箱子,裡頭裝著墨水和紋身機。他在周軌臉上抹了些酒精,舉起開動了的紋身機,開始一行行地戳。他年邁而體弱,沒法維持長久的工作,只好紋一會兒,坐下來休息一會,等養足了精神才又舉起針往周軌臉上鑽。

藍特感受著周軌的臉皮在他手下急劇顫抖;他按著周軌的額頭,手上染了層冰冷的汗液。他看見周軌的嘴唇由淺紅變成慘白,顫抖著,沙啞壓抑的聲音從裡面漏出來。

紋身斷斷續續持續了四個鐘頭,周軌的聲音漸次衰弱,從拖長了的慘叫轉為有氣無力的呻…吟。

半夜十二點,一切都結束了。藍特被攙扶著坐到一把椅子上,他摘下眼鏡,揉了把滿目的金星,得意洋洋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他衝周軌豎起了大拇指:“漂亮!有個性!”說完還不忘讓人給周軌遞上鏡子。

周軌本能性地閉上了眼睛,死活不肯看。藍特讓人拿了支筷子摁在他的眼皮上,說:“你不看,就再紋到你的眼皮上!”他只好睜開眼睛往鏡子裡看。他看到三行字,一行英文,一行俄文,一行中文。它們表達著同個意思,並且一樣的醜。

藍特還讓他自己念出來。儈子手。他念了一遍中文,一遍英文,可就是不會念俄文。藍特讓人倒了杯熱茶,慢吞吞地喝了幾口,幾近於和藹地對他說:“沒事,我教你。”

周軌只好跟著他念,儈子手儈子手儈子手。。。。

從頭到尾,李約都沒有出現。

☆、捱

早春的天向來暗得快,四點的太陽混沌而昏花,力不從心地吊在屋簷下。周媽倚在旮旯酒店的吧檯邊上打著瞌睡。她已經很老了,面孔上的皺紋縱橫交織,抹得再白也不過是蒼白貧瘠的裂谷;乾涸了的口紅呈塊狀往上翹起,再紅的嘴唇便也只是兩片乾花。這種醜陋和蒼老沐浴在夕陽餘暉下,蛻變成了個悲慼的美人遲暮。

周媽的生活一直很拮据,又不能永遠靠男人過日子,最後竟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