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是眼前一亮。空氣清涼,藍空如洗,在他們腳下這片黃綠相間、平坦開闊的草坪的後方,樹林呈現出紅、黃、橘、青的繽紛層次,秋意盎然,景色絕佳。
在選好取景點後,米楊和懷濤在相距不遠的兩處開始寫生。宋懷濤和米楊一樣,都是個真心喜愛繪畫的人。別看他平時話不少,可一旦進入創作狀態,他也是很專注的,因而多數時間她只在他身邊靜靜席地而坐,避免去打擾到他。不過,懷濤並沒真的忘記身邊還有個米蘭,每隔一會兒便會轉過頭,朝她微笑地看看,聊上兩句;擔心她悶,他還提議讓她在附近走走逛逛。
米蘭並不覺得無聊。相反,像這樣三五親朋好友相聚到郊外遊玩,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閒適體驗。即使懷著一些不好明說的考量,此刻主導她情緒的依舊大半是快樂。在有意無意間她不時會朝米楊那裡瞥上兩眼:某些瞬間,她忍不住會想:其實,如果米楊真的和蔣睿涵在一起,也不失是件很好的事。同窗中,蔣睿涵雖然算不上是她的摯友,但她看得出她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兒。甚至,當幾縷陽光灑落、將他們的身姿攏起,淡金色的光暈裡,畫面竟是堪稱動人的。蔣睿涵俏麗活潑,而米楊……他雖然坐著輪椅,可依舊稱得上是個漂亮的男孩兒。——她確信這一點絕不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人而妄加抬高。如果米楊不是天生殘疾,他一定也是個受一眾女生的青睞的男生。可是……米蘭苦笑:終究還是不行吧——米楊這輩子都要與輪椅為伴,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這是個遺憾卻無法改變的現實。
“米蘭,”宋懷濤停下筆,略伸了個懶腰,偏過臉轉向她——見她抱膝而坐,眼中愣愣地出神,還一會兒像是對自己頭腦中的想法表示否定似地搖頭,一會兒又把臉埋入自己的雙膝間,知她有心事還未放下,也大抵猜到一些,便出言寬慰道:“就算是他們是你想的那樣,也未必是件糟糕的事。不如放輕鬆些,就當是朋友們純粹出來散個心,不好麼?”
“也許你說的是。”他的話語總能給她一種安心和煦的力量。“反正,其實我什麼也做不了。”
“站起來走走吧,這裡四周風景都挺美。”他又有些不放心似地補充叮嚀道,“不過也別走太遠,我再畫一會兒就該吃飯了。”郊外野餐也是他們的計劃之一,出發時就帶好了乾糧、水果,懷濤的媽媽還幫忙坐了點小菜,讓他們帶著上路。
她接受了他的建議,起身往林中走。這裡看起來是個半人工的樹林,平日來的人雖不多,卻仍能看出縱橫其中的小徑。路的兩旁除了樹木、還有交錯生長的高莖和底莖的雜草、間或還有幾朵極小乾癟了的野花。到底是秋,與落葉喬灌木最後演繹的金色繁華相比,這些低矮的草本植物大都打著蔫,興許要到來年才能顯出原本的蔥綠豔美。不過,當她行走在林間,感受著陽光穿透高高的喬木枝椏、無聲無息地灑向地面,籠罩著整片林子的時候,連這些枯草乾花、甚至是很久前就落於泥上、瀕臨腐爛的落葉,也彷彿生髮出一種超然的美來。她深深做了個呼吸:鼻腔內吸進的空氣混合著落葉與泥土特有的清新中略帶甘酸的味道。她的心頭有些釋然,有些惶惑。
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腳,見蔣睿涵碎步小跑著朝她而來。
“你也覺得悶了是不是?老實說,在兩個畫瘋子旁邊坐上一會兒還行,要是一直這麼坐著還真是會有點無聊的。看米楊畫畫那麼認真,我又不|炫|好意思嘰嘰呱呱|書|不停的,他就算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嫌我吵他。呵呵。”蔣睿涵站定後,心直口快地說了自己的一些感覺,並衝她自嘲地笑了笑。
話本無心,聽話者的心思卻比說話的人多繞了個彎。她不是不知睿涵的話本沒有錯——長時間沉默枯坐,畫畫的人自然不覺得時間難打發,在旁無事可做的人久了難免多多少少會覺得煩悶無趣。只是,她的話又讓她很自然地會聯想到了別的方面,勾起她原本就未消除的隱憂。
斟酌過後,她意有所指地開口道:“蔣睿涵,以前雖然沒有和你深入接觸過,不過你真的是個很可愛的人,總是那麼快活、直率。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沒有人會嫌棄你的。米楊是個畫瘋子,單純、不懂世故,也沒什麼情趣,人倒是不壞,不過時間長了,他一定會讓你覺得無聊的。”
她考慮過,米楊和蔣睿涵畢竟沒有把關係明確化,雖然那次在食堂看見的一幕加上她對自己弟弟的瞭解,她幾乎可以確定米楊對蔣睿涵心懷好感——也許這一切尚在萌芽的初期,但絕對不是一般的友情。以目前的情形,有些話她不方便說得太明瞭,也就有意迴避了問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