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作左決不會退縮,他似乎對這一日暗自期盼了許久。這便是作左,他要以這次行動作為給家康最後的贈禮。或許他乃是在和石川數正較量。總之,他一如既往地冷笑了兩聲,根本不把秀吉的呵斥放在眼裡,從容道:“主公,難道您不為您的行為感到可恥?這究竟是誰的城池?五國之主怎可輕易將城池借給別人,自己卻像個外人一般在外遊蕩?”
“老頭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家康隱忍道。
“不,我還不能走,我定要讓您清醒過來。三河武士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可不是為了讓主公這樣任性、這樣感情用事的!”
“你說夠了沒有?”
“主公您代表三河武士,怎能如此迂腐?”
“你退下!”
“我還沒說完。如別人要您讓出城池,主公是否會把城池連同夫人一起讓出?難道您不會後悔?”
“退下!”秀吉又怒喝。
“你休要在這裡指手畫腳!你退下!”作左對秀吉怒喝,轉而又道,“主公,難道您還不明白?連夫人都被當作人質,這還不是奇恥大辱?還會有誰為這種人效命?”他這一番話像刺刀般銳利,在大廳裡迴盪。
然後,作左傲然環視了一眼四周,大步轉身離去。一片死寂。如此目中無人、淒涼悲壯、慷慨激昂的一番話,使得在場眾人都無從評判,也無從生氣,只是呆然。
“嗯。”秀吉低吟了一聲,“他便是本多作左?”
家康道:“我身邊像他這樣的鄉下人還真是不少,傷腦筋啊。”
“嗯。”秀吉再度低吟了一聲。但是他臉上毫無怒意,反而有感動之色,“他罵得好!連我也一起罵了。”
“請大人見諒,他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頑固。”
“我無權過問你的家臣,不過,他實是難得。我並未生氣,如果是其他人,我決不會讓他就這麼離去。哈哈哈。好了,大家接著說。”
於是,作左的事情就這麼被擱到一邊。家康、秀吉、近藤松林面前上了茶點,開始議事。
但是,本多作左衛門並未就此罷休。他昂首挺胸離開大廳,回到了坐落在虎口御門之外的自家宅子。妻子原本以為他應該身在陣中,不料他一人悄然回來了。
“發生什麼了?”妻子在暮色中的玄關處等候,並未立即端來洗腳水。
作左默不作聲地回到房裡,把刀放在刀架上,解開身上的盔甲。他很清楚家康和秀吉在廳裡說什麼。他能不顧一切說出心裡話,已了無遺憾。但是主公能夠從這番言辭中明白,這是他最後的贈禮嗎?
“把硯臺拿來!”作左對戰戰兢兢的妻子道。
“好。不過,發生了什麼?您不是和孩子一起在陣中嗎?”
作左不答,只是咬著筆尖,磨著墨,將捲紙攤開,口中念著:“老夫才盡,所幸德川氏羽翼已豐……移封關東之時,便是主公再上臺階之日。老者當退,新人當進,盼主公別擇賢才,以助偉業。”他想借機激勵家中的老臣,並寧願讓人把他看作老頑固,就此離去。然而,他心中有意,卻拙於筆端,只得就此停下。
“您究竟在寫些什麼呀?怎的臉色這般蒼白?真讓人擔心啊。”
“你別擔心,我已經做了應做之事,已不輸石川數正了。”
“輸給石川?”
“是啊!他拋棄主君,肩負叛者名聲。但是,小田原之戰後,他就會成為大名了。而我作左無論是在主公面前,還是秀吉面前,都已無立錐之地。”妻子驚訝地看著他。作左扔下筆。與其長篇大論,不如就此停筆,他不想再寫什麼,該明白的,眾人總會明白,若不明白,多言無益。但家康可以借作左的做法,迫那些令他不滿的老臣們退隱。
“我已經盡力了,其餘之事就交給神佛呢!”
“究竟是什麼事?”
“沒什麼,我打算退隱!我剛才把主公狠狠地罵了一通。”
“罵主公?在哪裡?”
“在關白麵前。你放心,驚訝的不是主公,而是關白。主公似乎很想討好關白,我卻沉不住氣,我不怕關白。當決定要嚇唬嚇唬關白時,我就知,我在德川氏已經走到了盡頭。”
“您為何這麼做?”
“你不知最好。這便是我作左,哈哈。夫人,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唉。“
“現在我除了切腹自殺,別無他法。”
“您……”
“不錯,對你來說,我是個任性的丈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