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大約束孩子,姨娘們更是對兩個弟弟放任自由,換言之,沈在好比一匹放養慣了的小驢子,如今一朝被關在門內圈養起來,自然十分憋屈,悶得恨不能撓牆刨蹄子踩著門口白板一樣碼成一排的侍衛衝出去寶。
被禁第一日,沈在妄圖翻牆溜出去,結果當下便被火眼晶睛的展越給捉了個現行,灰溜溜提了回來。隔了一日,沈在又潛入後院水塘裡,異想天開試圖透過這水塘子與外邊河道相通的一個水眼鑽出去,不想,剛滑出水眼浮出水面還未來得及吸上一口氣,便被那小河道一旁駐守的兩溜士兵給嚇得一口氣憋了回去。至此,沈在徹底可算是曉得了六王爺對沈家保護得有多嚴實,遂灰頭土臉地閨居院中逗貓玩兒,逗得那貓都煩他了,見著沈在便繞道跑。
見沈在不再鬧騰,我也寬了些心,夜裡,我坐在床畔對鏡拆頭花,窗外月色正好,屋中不點燈也瞧得明晰,不想一抬頭卻愕然瞧見鏡中一池荷花倒映,洋洋灑灑鋪陳滿鏡,成片成片的澄粉綠梗無墨自渲染,若有似無的荷香從鏡中逃逸四散無處不在,原來,竟是窗外池塘荷花一夜盛放。見著這鏡花水月的景緻,不知為何,我突然心情大好,心下琢磨著或許今日不會再失眠也未可知,當下便躊躇滿志地脫鞋上了床醞釀睡意。
隱隱聽得一聲撲通水響,並不真切,我看了眼窗外,又繼續醞釀,正撩起了幾分瞌睡,窗外卻兀地炸出尖細一喊:“不好了,二少爺溺水了!”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套了件衣裳便往院中趕。待站至塘邊,已見家裡護院撈了沈在划水向岸邊來,各屋姨娘紛亂從四面聚集,小姨娘更是披髮跣足跪倒在岸邊,倉惶便要去奪護院臂彎中綿軟如柳面色煞白的沈在,我趕忙上前攔住小姨娘,讓護院將沈在胸肺中所嗆積水給壓出來寶。
原來,沈在終是坐不住,十一歲的少年郎正是好動非常,夜裡忽見滿池荷花怒放便想攀折一枝孝敬他娘,挑來挑去挑中了離岸較遠的一朵,本以為一手勾了廊柱子一手去摘定是手到擒來,不曾想,腳下青苔一滑便掉到了水裡,雖平日裡上樹入水無所不能,然此刻突發乃始料未及,便一時慌了手腳,加之滿池泥淖攪動嗆入口鼻,更是手忙腳亂,幸而丫鬟路過瞧見了大喊出聲。
家中這般響動自然驚動了院外護衛,我當下便託展越去尋個大夫來給沈在瞧瞧。展越似是皺眉猶豫了片刻,見小姨娘抱著白唰唰的沈在落淚,終是應承了,速度倒也快,一會兒便有個老醫者登門來,捏著小鬍子給沈在把了把脈,道:“無大礙,開副驅寒氣的方子,一日三次煎服,吃上兩日便可。”我亦寬慰小姨娘,“姨娘莫慌,這溺水之事我有經驗,只要積水清出,包管小在明日一早又是生龍活虎。”得了那老大夫和我的話,姨娘方才抹了抹淚稍稍寬心。
誰也料不到,這支初放的菡萏只是一個開端,荷花的花期不短卻也不見得有多長,然而,滿池芙蕖尚未開敗,沈家卻已是另一番天翻地覆的景緻。
沈在落水第二日便起了燒,大夫開了退燒藥煎服後,燒是退了卻又落下了個咳嗽的毛病,開始只是偶或咳一咳,沈在頂頂膩味瞧郎中灌藥,家裡人也未曾在意,故而也沒有叫大夫,幾日下來沈在面色倒比往日要好,總是兩頰緋紅唇瓣赤朱,只是老說累,不及往日活潑好動,飯量也漸小了。小姨娘正嫌他皮實鬧騰,聽他道累便只管叫他去歇息。
時日一長,我和幾個姨娘也開始有些微咳,身上總像瞌睡蟲上身一般有股揮之不去的倦乏感,睡了也不見解乏。日日午後一陣陣潮水般地發熱,手心腳心也是發燙,姨娘們抱怨今年夏天太熱,我卻總疑心自己是發燒了,綠鶯與我貼了貼額頭,卻又並未見真正起燒,遂作罷。
如今喚郎中不比往日便當,總要透過那展越,而這展大侍衛定是得了他家六王爺的耳提面命不能讓沈家人與外人有任何接觸,故而總是一副懷疑探究的樣子,上回小在起燒,他是親自摸過小在額頭確認燙得可以煮蛋以後,方才去請的大夫,郎中問診時,陣仗更是了得,床邊整整圍了一圈鐵甲侍衛,手按刀柄,防賊一般盯著屋內人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郎中,這般陣仗實是叫人無福消受。故而,家裡人如今雖然犯些咳嗽也不願勞煩門口那些白板請大夫。而且,有些小病並未真要瞧大夫喝藥才能好,往往拖一拖便也沒了蹤影。
一家人此起彼伏地咳著,拖著拖著一直拖到連送飯的侍衛都瞧不下去,轉告了展越,這才請了個大夫來瞧病,那大夫一瞧沈在的面色當即臉色便哐鐺一下跌了下來,待把完脈更是一臉憂患,似乎不放心,復又把了幾遍脈,方才神情凝重地確診:“小公子這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