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到處都是,提筆落字,卻筆尖無力,腦中空白一片,筆畫散落不成整字,墨漬在紙面暈得一團一團,狼籍非常。我一把揭開貔貅鎮紙,將紙揉成一團丟棄一旁,再寫,手卻仍舊是抖,將紙扯了揉了丟開,再寫……反反覆覆十餘遍,終是寫下了四個字——遽變!勿歸!
將紙條塞入竹哨之中包嚴實,我從後院鴿棚裡挑了一隻壯碩的信鴿,把竹哨綁上它的腿,當下放飛。
幸得爹爹前日帶了沈世往吐蕃販絲……如今,逃得一個是一個。
我站在鴿棚邊上,抬頭望了望天,最後一點斜陽已被饕餮蠶食而盡,天色黯沉,似一捧燒成灰燼的煙,霧靄重重遮蔽,看不盡九重天闕上何人居高而掌,唯有那信鴿振翅扎入雲霄,越飛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真的,是你嗎?
真的,是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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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爺?甕中鱉?
當夜,我讓小姨娘帶上小弟弟沈在回孃家探親,小姨娘睡得迷迷澄澄,被護院簇擁著走到將近院門時才猛地清醒,回頭就問我:“孃家?這黑燈瞎火的回什麼孃家啊?妙兒,你這是折騰什麼?”
我心裡又急又亂,沒有頭緒,一時也不知如何對姨娘解釋清楚,只曉得趁人不備將家裡人一撥一撥分批運走方是正事。
“現下說不清楚,等你回來我再與你細細道明。”我敷衍應她,一邊拉上沈在的手,一邊給護院使了個眼色,那為首護院二話不說便簇擁著不明所以的小姨娘出門去。
老管家得了我的囑咐,爬起來悉悉嗦嗦摸了鑰匙將銅鎖開啟,拉開後門門閂,緊實的紅木門板“吱呀”一聲應聲大開,沉重喑啞的木聲迴盪在寂寥的夜色中,莫名地叫人心口一抓。
門外,一片通紅刺目,我本能地抬起手背遮了一下眼,指間縫隙裡,是一長列全副武裝披堅執銳之兵士,每人手上擎了一柄灼灼燃燒的火把,不言不語,悄無聲息地將沈家從山牆外圍了個嚴嚴實實,為首一人正是裴衍禎那功夫了得的萬能隨從——展越。
我慢慢放下手,分開不明所以的眾人走到門檻前,“展捕頭這是來拿誰?”
展越一抱拳,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誰也不拿,六王爺舉事得成,特命屬下護衛沈小姐一家。”
“六王爺?”如若我沒記錯,皇帝陛下的兄弟個頂個兒地命薄福淺,有襁褓之中便染病登天的,有孩提之年貪玩從樹上掉下來直接摔到閻王殿裡去的,更有還未出世便隨親孃一起去西天極樂修行的,零零總總,最後唯有當今聖上一根獨苗苗金燦燦地活了下來。六王?卻是哪裡戳出來的?
“是,六王爺。”展越面色不變,稍稍一停,無甚表情道:“我家裴公子。”
四周寂寂無聲,唯有火把燃燒偶或爆出一兩聲微弱的“嗶啵”之音,熊熊炬火映紅了半邊夜空,我的心底卻如初春的溪水,摻了一片一片的碎冰渣子,流動地極緩極緩,近乎凝滯不前。
裴衍禎……果然是皇室血統!
突然,身旁小姨娘倒吸了口氣,“你是說裴公子是六王爺?!他……他舉事了?!我的個天哪!舉事……那不就是……不就是……”
展越看了眼小姨娘,再看了看護院擁著的沈在,蹙著眉尖轉向我,“夜深人靜,不知沈小姐要和沈姨娘小公子去哪裡?”
“小姨娘孃家有事,要帶小在回去,煩請展捕頭放行。”我看了看展越身後木雕泥塑的重重鎧甲之兵。
“屬下得六王爺囑咐,如今朝野變動,沈小姐乃王爺至親至厚之人,此非常時期四處皆有逆黨餘孽流竄心存不甘垂死掙扎,恐對沈家之人不利,特派屬下帶人守衛沈宅,此期間,還是莫要外出的好。”一派說辭冠冕堂皇,但聽得這展越口中說得客氣,身姿卻如鐵塔般巋然不動,帶著不容違抗的戒嚴,手中下意識地握了握劍柄。
“如此,倒多謝六王爺。只是,今日若我非要出這個門呢?”我伸手摸了摸門框,抬腳便要踏出門檻。
眼角寒光一閃,但見一隻背翅油光發亮的蟑螂被一柄冷劍直直釘在門檻正中央,劍身猶在嗡嗡震動,那蟑螂卻連掙扎都未來得及便一命嗚呼,離我腳邊不過寸許。再看展越腰側僅餘劍鞘,手中長劍已不見,顯然這門檻上的兇器便是他眨眼擲出的。其後兵士皆隨之握了握劍柄。
我身後的護院往前走了兩步,將我掩在身後。
“沈小姐莫要一意孤行。六王爺皆是為了沈家人好。”展越上前兩步,輕鬆收回長劍,劍身入鞘,鐵器瞬間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