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發揮出兄弟二人組合的最佳效果。
皓月說不出話。對主人傷勢的擔憂,對剛來臨的愛情的彷徨,這兩種會叫人產生持續陣痛的痛楚交錯重疊,猛烈地、毫不留情地折磨著他,讓這樣一個拼殺在疆場,寧肯流血也不流淚的漢子滿臉陰翳。他蹲在牆角,雙手撐著地面,臉色實在不比年羹堯好看到哪裡去。
然而,做總結的任務仍需要有定力的人來完成。
清風最後定出計策——“主人現在這樣,若是貿然同我們一起草率進入佈滿地下暗河的密道,一旦意外發生,恐怕只會讓他的傷勢更加加重……如此……這樣……這個探路先鋒的差事就由我先來完成吧!來,皓月,你過來,你把主人抱到那邊,把床板的位置騰出來——”
皓月站起身,猛地衝過來抓住清風的手。他抓得是那樣緊,那樣用力,那樣帶著感情。幾乎不用看弟弟的眼睛,清風就已明白弟弟手掌中傳遞來力量的含義。
“你的道歉,我先收下了;至於你的擔憂,卻是不必,難道你忘了,我的水性好過你!”沒等皓月回答,年羹堯的身體剛被挪走,清風便掀開床板,縱身往下一跳,不見了蹤影。皓月把年羹堯抱到地下的被褥上放好,就急忙奔回床板邊,掀開一看,裡邊黑乎乎的一片,哪裡還有清風的身影,他沙啞著嗓子叫了幾聲哥哥的名字,半天,也只是傳來低沉的迴音。
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床板下邊還是沒有一點兒動靜。服侍著年羹堯喝了兩次水,又給他換了一次被血水和腐肉氣味浸透的紗布,皓月半跪在床板旁,兩眼空洞。絕望襲來,他全身無力。越來越可怕的胡思亂想糾纏住他,詭異的幻象不斷浮現在他眼前:漂浮在水面的鼓脹得如羊皮筏子的屍體的畫面重複閃現在他眼前,揮開迷霧,他一步步淌過小河,腿管冰涼潮溼,寒澈刺骨的冰水讓他膝蓋以下打顫,他朝那個屍體走過去,等他顫悠著手指觸碰到那人的臉時,一張爛掉的人皮面具掉了下來。
皓月嚇得大聲尖叫,雙目一黑,暈厥過去。等到醒來,已是另一番世界。楚煙那比湖水還藍的眼睛成為他睜眼後見到的第一眼事物。腦袋,立即安靜。
“你生病了……”她覆蓋在他額頭的並不柔軟的手讓他心跳漏了一拍。體內某種被喚醒的飢渴又衝進他的血管,讓他疲憊不堪的身體變得興奮。儘管有昨天的情不自禁,可是,再相見,他仍然臉紅。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憋足了半天的勁,只敢將視線範圍擴大到她滑膩嫩白的下巴附近。
“啊……”皓月驚叫一聲,猛地坐起,“我……‘我娘’……還在地下室呢……”“見色忘義”的贈言顯然不適合他。
“我知道……姐姐已親自過去照看了……”楚霜看著皓月,眼裡閃過一道流星般的狡黠。
皓月低著頭,紅著脖子,當然沒有看見情人的表情,只是悶著聲音著急地搖頭,用十分不安的腔調說道,
“這怎麼行,怎麼行呢?我娘病得那樣重……怎麼……怎麼能勞煩楚霜姑娘呢……”
他握著拳頭,額頭沁滿汗珠。
楚煙看得心疼不已,她剛扭著腰肢,吹氣如蘭地挨著皓月身旁坐下,突然見男人肩膀震動,身體彈跳了一下,臉孔憋得顏色已超過發燒病人的程度。他吞吞吐吐地叫她坐過去一些。
“坐過去一些?”楚煙纖細的眉毛彎曲,皺著鼻子,她伸手一把擰住了皓月的半邊耳朵,“你有膽再說一遍?嗯?昨天,昨天晚上,你怎麼不這麼說?”
皓月語塞。紅著臉,差點沒把腦袋垂到胸前,抬起頭,正瞧見楚煙對著他微笑。她朝他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轉盼間,頭腦失靈。他做出不加思索的判斷。
男人把手按在了女人柔軟的胳膊上,深情款款道:
“走吧,跟我一起走吧,你的……守宮砂沒了……老鴇早晚會發現……我……昨夜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會娶你,一輩子好好待你,絕不會食言……現在……趁萬花樓裡邊的……一些人還沒有察覺……讓你姐姐和我們,帶著我的‘老孃’一起走吧……”
女人把腦袋輕輕靠在男人的肩頭,溫順地好似一隻貓。撫摸著她的手,皓月摸到她掌心的幾處老繭,不由微微怔住。
“可是……可是……你哥哥阿福還沒回來呀……楚霜未必肯走……再說,萬花樓眾目睽睽之下,我們又能走到哪兒去呢?”女人嬌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疑惑。
於是,皓月揭開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實的模樣。
“我哥哥其實不叫阿福。他和我有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