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0部分

木此刻在那裡呢?”弓兵道:“在就近的一塊義地上邱著。”我道:“遠嗎?”弓兵道:“不遠,不過二三里地。”我道:“你有公事嗎?可能帶我去看看?”弓兵道:“沒事。”我就叫他帶路先走。我沿途買了些紙錢香燭之類,一路同去,果然不遠就到了。弓兵指給我道:“這是老爺的,這是太太的。”我叫他代我點了香燭,叩了三個頭,化過紙錢。生平雖然沒有見過一面,然而想到骨肉至親,不過各為謀食起見,便鬧到彼此天涯淪落,各不相顧,今日到此,已隔著一塊木頭,不覺流下淚來。細細察看,那棺木卻是不及一寸厚的薄板。我不禁道:“照這樣,怎麼盤運呢?”弓兵道:“如果要盤運,是要加外槨的了。要用起外槨來,還得要上沂州府去買呢。”徘徊了一會,回到店裡。弓兵道:“少爺可要到赤屯去?”我道:“去是要去的,不知一天可以趕個來回不?”弓兵道:“七十多里地呢!要是夏天還可以,此刻冬月裡,怕趕不上來回。少爺明日動身,後天回來罷。弓兵也去請個假,陪少爺走一趟。”我道:“你是有公事的人,怎好勞動你?”弓兵道:“那裡的話。弓兵伺候了老爺十年多,老爺平日待我們十分恩厚,不過缺苦官窮,有心要調劑我們,也力不從心罷了。我們難道就不念一點恩義的麼?少爺到那邊,他們一個個都認不得少爺,知道他們肯放兩個小的跟少爺走不呢?多弓兵一個去了,也幫著說說。”我道:“如此,我感激你得很!等去了回來,我一起謝你。”弓兵道:“少爺說了這句話,已經要折死我了!”說著,便辭了去。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那弓兵便來了。我帶的行李,只有一個衣箱,一個馬包。因為此去只有兩天,便不帶衣箱,寄在店裡,只把在清江浦換來的百把兩碎紋銀,在箱子裡取出來,放在馬包裡,重新把衣箱鎖好,交代店家,便上車去了。此去只有兩天的事,我何必拿百把兩銀子放在身邊呢?因為取出銀包時,許多人在旁邊,我怕露了人眼不便,因此就整包的帶著走了。我上了車,弓兵跨了車簷,行了半天,在路上打了個尖,下午兩點鐘光景就到了。是一所七零八落的村莊。

那弓兵從前是來過的,認得門口,離著還有一箭多地,他便跳了下來,一疊連聲的叫了進去,說甚麼“大少爺來了啊!你們快出來認親啊”!只他這一喊,便驚動了多少人出來觀看。我下了車,都被鄉里的人圍住了,不能走動。那弓兵在人叢中伸手來拉了我的手,才得走到門口。弓兵隨即在車上取了馬包,一同進去。弓兵指著一個人對我道:“這是舅老爺。”我看那人時,穿了一件破舊繭綢面的老羊皮袍,腰上束了一根腰裡硬,腳上穿了一雙露出七八處棉花的棉鞋;雖在冬月裡,卻還光著腦袋,沒帶帽子。我要對他行禮時,他卻只管說:“請坐啊,請坐啊!地方小,委屈得很啊!”看那樣子是不懂行禮的,我也只好糊里糊塗敷衍過了。忽然外面來了一個女人,穿一件舊到泛白的青蓮色繭綢老羊皮襖,穿一條舊到泛黃的綠布紫腿棉褲,梳一個老式長頭,手裡拿了一根四尺來長的旱菸袋。弓兵指給我道:“這是舅太太。”我也就隨便招呼一聲。舅太太道:“這是侄少爺啊,往常我們聽姑老爺說得多了,今日才見著。為甚不到屋裡坐啊?”於是馬茂林讓到房裡。

只見那房裡佔了大半間是個土炕,土炕上放了一張矮腳幾,幾那邊一團東西,在那裡蠕蠕欲動。弓兵道:“請炕上坐罷,這邊就是這樣的了。那邊坐的,是他們老姥姥。”我心中又是一疑,北邊人稱呼外祖母多有叫姥姥的,何以忽然弄出個“老姥姥”來?實在奇怪!我這邊才坐下,那邊又說姥姥來了,就見一個老婆子,一隻手拉了個小孩子同來。我此刻是神魂無主的,也不知是誰打誰,惟有點頭招呼而已。弓兵見了小孩子,便拉到我身邊道:“叫大哥啊!請安啊!”那孩子便對我請了個安,叫一聲“大哥”。我一手拉著道:“這是大的嗎?”弓兵道:“是。”我問道:“你叫甚麼名字?”孩子道:“我叫祥哥兒。”我道:“你兄弟呢?”舅太太介面道:“今天大姨媽叫他去吃大米粥去的,已經叫人叫去了。小的叫魁哥兒,比大的長得還好呢。”說著話時,外面魁哥兒來了,兩手捧著一個吃不完的棒子饅頭,一進來便在他老老身邊一靠,張開兩個小圓眼睛看著我。弓兵道:“小少爺!來,來,來!這是你大哥,怎麼不請安啊?”說著,伸手去攙他,他只管躲著不肯過來。姥姥道:“快給大哥請安去!不然,要打了!”魁哥兒才慢騰騰的走近兩步,合著手,把腰彎了一彎,嘴裡說得一個“安”字,這想是夙昔所教的了。我彎下腰去,拉了過來,一把抱在膝上;這隻手又把祥哥兒拉著,問道:“你兩個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