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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心有以,情由可鑑,不屬暴民滋亂之列,特予免罪,不加追究。”

吏部差官宣道:“聖上嘉許狄仁傑刺史官聲清正,治績斐然,特恩賜御匾一方,即日懸掛州衙正堂。”

匾上御筆真書“義重於生”四個赫然大字。

狄公大喜,三叩九跪,放炮鳴鐘,披紅掛綠,隆重上匾。排宴款待了兩位天使,午衙當堂又宣讀了刑部的批文。濮陽百姓聞之歡聲雷動,自行張燈結綵,鑼鼓爆竹,慶賀不題。

按刑部的批覆,強姦殺人犯王三,斬首,首級懸東城門三日。林藩圖謀戕害朝廷命官,屬謀逆重罪,處五牛分屍極刑。

執刑那一日,濮陽城萬人空巷,全擁到了南門外法場。午時三刻,兩輛囚車轔轔而來,兩行軍士手執明晃晃法刀,雄赳赳左右護定。

王三自分必死,也只是一刀之苦,故鎮定自若。執法官驗明正身,硃筆批了,兩劊子手從囚車中押出王三,推向前十來步,喝令下跪,又拔去插在身背後的死牌,開枷卸鐐。執法官一搖紅旗,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到離身軀幾尺遠的地方,那一對眸子兀自不閉。劊子手用油紙包裹了那首級,裝入一個早已備下的木籠,馳馬飛回東城門懸掛示眾。

這裡執法官一聲喝令,劊子手們從賬幕後率進五匹碩壯的大公牛。公牛們昂首跳踢,低聲嘶鳴,一對對尖利的牛角在秋陽下閃著烏亮的光。

劊子手將早已酥軟作一團的林藩捉小雞似地揪到法場中央。四面圍作一圈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十來步,又讓出一條丈把寬的通道,讓五匹公牛牽進法場。五名劊子手用繩索將林藩頭顱並四肢套了,各緊繫在一匹公牛身上,只等執法官揮旗號令。

圍觀的百姓此時才感到了驚懼,多有紛紛逃避的,也有捂住眼睛的。

突然,五匹公牛朝五個方向揚起了前蹄。只聽得一聲摧人肺肝的慘叫,接著便是一株枯樹被撕裂的聲音。——可憐林藩已身首五處,留下地上一大攤粘皮帶肉的鮮血。

狄公在內衙聞報法場行刑已畢,心裡忐忑不安,神思恍惚,只感到一陣陣莫名的惶恐。

突然衙役頭目來報:“老爺,梁夫人服毒自盡了!”

洪參軍、陶甘、喬泰、馬榮一齊驚叫起來。

“怎麼回事!”

狄公則如釋重負,臉上出奇的平淡,像是他早知道有如此一幕似的。他命衙役頭目同仵作趕去現場收屍並填呈屍格,就說是梁夫人由於精神失常,而服毒自盡的。衙役頭目領命退出書齋。

狄公乃慢慢呷了一口香茶,自語道:“梁、林兩家幾十年的世仇總算到今日了了。林家最後一個男子五牛分了屍,梁家唯一的未亡人也輕生服毒了。秋風蕭殺,寸草不留,人死淨了,才是結局。”

四名親隨似懂非懂,見狄公神情異常,也一時不敢插嘴問話。

狄公稍稍有些自覺,彷彿從沉思中醒來。他聲調平緩地繼續說道:“我剛接到這個案子便注意到其中一個可疑的現象。林藩是個兇殘歹毒之徒,殺人不眨眼。他妄圖殺死梁家一門,不留子遺。然而梁夫人到衙門投狀告他,聲言與他不共戴天。他在濮陽財厚勢大,廣有心腹,卻又為何不去碰梁夫人一根毫毛?在濮陽他殘忍地殺害了梁珂發,就是昨夜他又毫不猶豫地撬脫石鼓,放下銅鐘,竟敢謀害我們的性命。他膽大敢為,一無顧忌,卻為何偏偏不敢動手殺梁夫人呢?——這一點我一直迷惑不解,直到在銅鐘底下發現了那片金鎖,我才恍恍然略有覺悟。

“那種金鎖,都佩戴在男孩的項下。倘若繫繩斷了,也只是落到衣衫之間,故決不會是林藩身上佩戴之物,更不會是他遺落在那屍骨邊。金鎖在屍骨的頸胸間發現,無疑佩戴這金鎖的就是被殺害者。林藩殺死他時並沒有留意到他項下的金鎖,只是當土蟲蛀蝕,屍身腐朽後,那金鎖才顯露出來。——我因此疑心那具屍骨不是梁珂發,而是一個姓林的人。”

狄公停了一停,端起茶盅,一口將茶吸乾,又說道:“很快我又發現第二個疑點。梁珂發到濮陽時年應三十,他在戶籍登冊時也註明是三十歲。但那死者據裡甲高正明描敘,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後生。如此看來被林藩殺死的不是梁珂發而是另一個人。

“於是我疑心起梁夫人的真正身份。起初我以為她是梁家的一個女僕,她像梁夫人一樣痛恨林藩並深深瞭解林、梁兩家冤仇的內情。但林藩又為何不敢動手殺害這個興風作浪的女僕呢?看來,不像。突然我萌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後來的事實果真露出了這樣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