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了斂睫毛,由小兔帶著我上了船。撐船的也是女子,年約二十七八,笑意吟吟,雖非十分嫵媚,卻有一種爽朗矯健的美貌。船行得很穩。
小兔不停地道:“少奶奶,你看那裡。你看看啊,不要一直低著頭麼。”
我意興闌珊地道:“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一個破園子罷了。”
小兔道:“這話。可不能到爺面前去說。”
我稍稍抬了抬頭:“為什麼?”
小兔正色道:“少奶奶,你不知道爺為了這個園子,花了多少心血。自從奴婢和小桃跟著爺開始,爺就在倒持這個院子。這裡的每一塊匾,都是爺親手題的。一半的花草,都是爺親手種下的。”
“……”我微微有些驚訝,抬頭去看這個園子。
明媚的陽光有些刺眼,水面波光粼粼。兩岸樹木繁茂,偶爾會有點綴的花壇。亭榭建在假山之上,有長廊通向岸邊。不同於安家那種巍峨堂皇,是一種雅緻又清俊的風姿。
而我身下的水流,如玉泉搖曳,最是動人。
這真是……
小兔低聲道:“這個園子,和奴婢,是一樣的。”
我微微有些愕然,抬頭看她:“什麼意思?”
小兔看著我,輕聲道:“這個園子,也是爺要送給少奶奶做嫁妝的。所以這內院的下人,全是女子。爺說,是想讓少奶奶,在出嫁之後。有一個自己的別院。不至於完全受制於夫婿。”
“……”
我不懂了。小兔說是從她跟著安玉寧開始,那就是五六年前了。那個時候我才十二歲,剛剛穿過來兩年,還是個發育不良的小蘿蔔頭。天天只會跟在安玉寧身後,舅舅舅舅地叫個沒完沒了。可是不管我怎麼煩他,他都沒有像我嫁過來之後一樣,對我不耐煩。
而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開始著手訓練小兔,開始設計這個園子。
價值連城的蝶衣珠翠。多才多藝的侍女。還有這麼一個巧奪天工的園子。他為什麼要花這麼多心思,為我這個一表三千里侄女準備這麼豐厚的嫁妝?
如果是疼我,那為什麼我嫁給了他,他卻不再珍惜我了?
明明,這樁婚事,他也是答應的。
我突然就失去了興趣。眼看船就要靠岸,我回過神,輕聲道:“回去吧,我不想出去了。”
小兔一怔:“少奶奶?”
我淡淡地別開了臉:“回去吧。”
“……是。”
又回到那個香噴噴的小屋子。現在看來,這個屋子也是照我小的時候的喜好建的。早就說過了,這根本不像一個當家主母的臥室,反而像是待嫁小姐的香閨。而且還是年齡偏小的那種。小兔說了,這個園子,是他從五六年就著手建的。
莫非,在他心中,我就一直是那樣一個小蘿莉?總不會,是因為我現在長大了,變得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了,他才不喜歡我了吧?
這個念頭很妙,連我自己都要笑。
我嗤笑著搖了搖頭,半倚在榻上。隨手抽了一本書來看。
小兔坐在我身邊刺繡。坐了一會,終究還是耐不住,抬起頭來叫了我一聲:“少奶奶?”
“嗯?”我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翻了一頁書。
小兔卻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奴婢逾越了……這個園子的事,爺既然沒有對少奶奶說,奴婢也不該多嘴的……只是……”她突然就不說了。
我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最終,搖頭失笑:“他不告訴我,興許就是現在也不想送給我了。你說了也沒什麼,我不會多想的。”
小兔急道:“不,不是那樣的……其實少奶奶,你不見了的這些日子,奴婢都是看著的。爺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是很苦的。奴婢跟了爺六年,從來沒有看過爺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漫漫地將視線撇去一邊,輕聲道:“哦?怎麼個失魂落魄法?”
小兔輕聲道:“起初,是發瘋了一般地找。再到後來,找不回來了,便酗酒。只是卻還是不死心,帶著人,沿著那條江。一路走。後來一個人走失在林子裡,婉姑娘派人去把他找回來的時候,那個樣子,簡直跟死了沒兩樣……”
我低下頭輕笑:“婉姑娘?”
小兔一怔。
半晌,她輕聲道:“總之,爺是很心疼少奶奶的。少奶奶,你這個樣子,難道心裡就不苦麼?還是說,你真的像她們說的一樣,喜歡上了別人?”
那麼他心疼的人,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