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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烏衣巷 作者:chencl0837

第一章

烏衣巷

陳超梁

第一章

水生爹的肺結核毛病從翻過了年就越發的沉重了。二月間的清晨,巷道里過堂風緊一陣松一陣。水生早早地起來,在院門口生起蜂窩煤爐子,去院西頭盡頭處的裡屋拿出砂罐為父親煎草藥。早晨間院子裡的梧桐花散發著刺鼻的悶香,他爹受不了花粉的刺激,劇烈的咳嗽聲從昏暗的裡屋傳來,聽得水生的心一陣陣緊,一口痰卡在喉嚨裡憋得水生爹的臉像豬肝色,水生趕緊進屋為父親捶背,老爹咳出那一口痰,虛弱地倒下去,喘了幾大口粗氣。水生出巷口倒痰盂時仔細地看了看,裡面有血絲。爐子裡火燃得很旺,草藥的氣味開始瀰漫了整個院子。這時候院子裡的幾戶人家都陸續地起來了,東頭屋裡的易老二婆娘蓬著頭端著尿盆子懶拖拖地往外走,邊走邊打著呵欠。“是水生呀,麻麻亮的立個人嚇我一跳,這早就為你爹熬藥啊!你爹他病好些沒?”水生搖搖頭,靠在樓門的青石門柱上嘆聲氣,易老二婆娘跟著嘆聲氣,“你這孩子命苦哎!”她那腫泡的眼睛像永遠沒睡醒的樣子,回頭對裡屋嘶聲哇氣地喊:“二毛,起床了,該上學了。”這一聲喊,東西兩頭都有了動靜。院壩中間的水龍頭就擁擠了,蓬頭散發的大人小孩端著漱口洋瓷盅排隊等著,拐角處的一個木板搭的簡陋廁所成了早晨要搶佔的主要陣地。男人們經常急慌慌地不敲門就往裡闖,常常弄得院子裡的兩個女娃子很尷尬。水生經常看到烏梅和春梅一進學校,頭件事就是慌慌地往廁所跑。都是在家裡憋的。院子裡的婆娘不太講究,廁所有兩個坑,憋慌了的婆娘經常闖進來當著半大小子們方便。吊著白亮的屁股弄出噓噓的響聲,有時候還當著他們的面換月事裡的帶子。在沒有衛生巾的年代裡,烏衣巷的女人們用一條白布帶子應付每月裡的那幾天紅事,那種帶子兩頭有釦子,一前一後扣在褲帶上,月事裡夾在身下,墊一層粗糙的草紙。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經常會看到一兩條洗得發黃的帶子,像招魂旗。院子裡的小搗蛋們常取下來系在頭上學日本浪人,更搗蛋的還在中間用碳棒畫一個“武”字。在院子裡追逐打鬧。婆娘們見了會大罵,追著混小子們攆,罵完了又笑得喘不過氣,說你們這些混小子知道那是啥?你媽的遮羞布,系頭上你龜兒子下輩子當王八。水生七八歲的時候就玩過這把戲,那時候水生娘還在。娘死的時候,水生十歲,得肺癆死的。

水生爹十六歲就進了木船社,那時候剛解放,爹是頂了爺爺的班進社的,爺爺在水上跑了一輩子的船,奶奶沒等到解放就死了,爺爺跑船做苦力掙來的錢大多都進了鎮上的煙館和碼頭上相好的女人手裡。爺爺好酒,屁股上吊個油光的錫酒壺,半夜提完尿壺之後再提酒壺抿幾口。等到解放時,爹本來想進中學堂讀高中的,爺爺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讀啥讀?讀書還不是為掙錢娶婆娘,去接我的班。我老了,該養養老了。十六歲的水生爹就上了船。

湯溪船運社是鹽廠的一個附屬集體企業。有三四十條木船,專門為鹽廠運煤。烏衣巷的南邊盡頭處有一處碼頭,叫烏衣碼頭。船工們從四十里外的魚泉鎮裝完煤一路沿河下來,先要停到碼頭上,回家裡喝一碗燒刀子包穀酒,猛吃一大海碗砣砣肉,然後猴急火燎地抱著婆娘幹一場解了饑荒,才把船靠到斜對岸的煤場卸煤。船工們,特澇。

烏衣巷的大多數男人都在船運社。院子裡的四戶男人都在同一條船上。出一趟船大約一個星期打來回,走在鎮上,你不用問,看到那些面板黝黑、小腿粗壯的男人準是社裡的。船工們回巷的日子也是女人們的節日,水上男人收入不低,每個月能掙三十四塊,比鎮長的二十六還多八塊。每到男人們到社裡領錢的日子,女人們的臉和腰都挺得特直,院子裡的女人們神氣活現地集體出現在鎮街上,拿著布票到對面的供銷社給男人和小孩扯幾尺卡嘰布,油罐裝滿油,酒罐裝滿酒。到食品站排隊買供應肉的婆娘們嬉哈地說渾話:說易老二兩口子大白天在屋裡稀,那叫聲啊差點震動半條街,完事了婆娘罵男人猴,說龜兒子一身煤灰,弄得老孃肚皮漆黑!女人們笑得眼淚嗆,邊笑也邊想著自家男人的好。

第二章

烏衣巷的來歷巷子裡的人都說不大清楚了。一種說法是這巷子裡姓烏的人家多。據老人們講,大約在光緒年間這裡出了個進士,姓烏,在渝州府補了個鹽道的缺,沒三年就發了,回鎮上西北邊的寶珠山下修了座三進兩廂的宅子。據說當時還請了滴翠寺有名的住持方丈慧能看中這塊風水,背山面水,坐北朝南,是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