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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很懂禮貌,會向你道謝。大多數孩子都這樣。一點不假。我問她是不是願意跟我一塊兒去喝杯熱巧克力什麼的,可她說不,謝謝你。她說她得去找她的朋友。孩子們老是要去找他們的朋友。真讓我笑疼肚皮。

儘管是星期天,菲芘和她的全班同學都不會在那兒;儘管外面的天氣是那麼潮溼、那麼糟糕,我還是穿過公園一路向綜合博物館走去。我知道這就是那個緊溜冰鞋的小姑娘所說的博物館。我對整個搏物館裡的一切熟悉得就象背一本書一樣。菲芘進的學校也是我小時候進的學校,我們那時候老是到博物館去。我們那個名叫艾格萊丁格小姐的老師差不多每星期六都帶我們去。有時候我們去看動物,有時候看古代印第安人做的一些玩藝兒。陶器、草藍以及類似的玩藝兒。我只要一想起這事,心裡就非常高興。連現在也這樣。我還記得我們看完所有這些印第安玩藝兒以後,常常到大禮堂去看電影。

哥倫布。他們老是放映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電影,先是費了很大勁兒向老裴迪南和伊薩伯拉借錢買船,後來又是水手們打算背叛他。對老哥倫布誰也沒多大興趣,可你身上總是帶著不少糖果和口香糖之類的玩藝兒,再說大禮堂裡面也有一股很好聞的氣味。儘管外面天氣挺好,你進了裡面總聞到一股好象外面在下大雨的氣味,好象全世界就是這個地方最好、最乾燥、最舒適。我很喜歡那個混帳博物館。我記得到大禮堂去的時候得經過印第安館,那是個極長、極長的房間,進了裡面不準大聲說話。

而且總是老師走在頭裡,全班的學生跟在後頭。孩子們排成雙行,每人都有個伴兒。極大多數時間跟我作伴兒的總是個叫作杰特魯德。萊文的小姑娘。

她老愛拉著你的手,而她的手又老是汗律律、粘糊糊的。地板是一色的石頭地,你要是有幾顆玻璃彈子在手裡,隨便往地上一扔,它們就會在地上到處亂蹦,發出一片響聲,老師就會叫全班同學都停下來,自己走回來檢視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位艾格萊丁格小姐從來不發脾氣。接著你經過那艘挺長、挺長的印第安獨木戰艇,約莫有三輛混帳凱迪拉克排在一溜那麼長,裡面約莫有二十個印第安人,有幾個在打槳,有幾個只是神氣活現地站在那兒,每人的臉上都繪著武士的花紋。在獨木船的後部有個非常可怕的傢伙,臉上戴著面具。他是個巫醫。他讓我起雞皮疙瘩,可我還是挺喜歡他。另一件事,你走過時候要是碰了下木漿什麼的,其中一個看守就會跟你說:“別碰東西,孩子們。”可他說話的聲音總是挺和氣,並不象個混帳警察什麼的。接著你經過那隻太玻璃櫃,裡面有幾個印第安人在擦木棒取火,還有個印第安女人在織毯子。這個織毯子的印第安女人彎著腰,我們都看得見她的乳房,我們經過的時候,總要偷偷瞧一眼,連姑娘們也那樣,因為她們還都是小孩子,跟我們一樣沒什麼乳房。接著,就在進大禮堂之前,靠近大門旁邊,你還經過那個愛斯基摩人。他正坐在一個冰湖裡面的窟窿上面,往窟窿裡釣魚。窟窿旁邊還有兩條魚,是他已經捉得的。嘿,這個博物館裡,玻璃櫃子可真不少。樓上甚至還要多,裡面有鹿在水洞邊喝水,有鳥兒飛往南方過冬。離你最近的那些鳥全都是剝製的,掛。在一些鋼絲上,後面的那些鳥都畫在牆上,可你一眼看去,全都象真正往南飛,你要是低下腦袋倒著看,它們甚至顯得更快地在往南飛。不過博物館裡最好的一點是一切東西總呆在原來的地方不動。誰也不挪移一下位置。你哪怕去十萬次,那個愛斯基摩人依舊剛捉到兩條魚;那些鳥依舊在往南飛;鹿依舊在水洞邊喝水,它們的角依舊那麼美麗,它們的腿依舊那麼又細又好看;還有那個裸露著乳房的印策安女人依舊在織同一條毯子。誰也不會改變樣兒。唯一變樣的東西只是你自己。倒不一定是變老了什麼的。嚴格說來,倒不一定是這個。不過你反正改了些樣兒,就是這麼回事。比如說這一次你穿了件大衣。或者上次跟你排在一起的那個孩子患了猩紅熱,另換了個人排在你旁邊。或者帶領學生的已不是艾格萊丁格小姐,另換了別的什麼人。或者你聽見你媽媽和爸爸在浴室裡打了一次架,打得很兇。或者你剛在街上經過一汪子一汪子的水,水上的汽油泛出虹一般的色彩。我是說你反正總有些地方不一樣了——我說不清楚我的意思。即使我說得清楚,我怕自己也不一定想說。

我走著走著,就從口袋裡掏出那頂獵人帽,戴到頭上。我知道不會遇到什麼熟人,再說外面的天氣又潮溼得那麼厲害。我一邊走,一邊想著老菲芘怎樣在每星期六象我一樣上博物館。我想著她怎樣觀看我過去常常看的同一些玩藝兒,怎樣每次看的時候她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