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一問就再藏不住了。
知雨聽得嘴張開了合不攏來,半晌才猛地一拍自己額頭:“姐姐你怎不早說!早知道,昨夜我該給姑娘守夜的!”可憐姑娘,竟被逼得親手殺人,難怪方才魘成那樣,若換了她,只怕是一整夜都不敢閤眼了!她就該昨夜守在姑娘身邊,哪怕今日疲倦些,到底還有知晴頂著,不該教姑娘自己獨個兒睡的。
知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儘管她不想承認,可知雨的確是比她更把許碧放在心上,也難怪這些時候許碧重用知雨,眼看著就已經把她擠到後頭去了。
知雨卻顧不得去琢磨她的想法,急急地就跑回房裡去了。知道了這件事,她可再不敢讓許碧一個人待著了,說不定胡思亂想的,又會害怕起來。
不過一個熱水澡的確很能舒緩心情,許碧沐浴過後,覺得精神是好多了,只是眼下兩塊青黑是遮不住的。不過她是遠嫁,又是來沖喜的,擔憂一下自己未來夫君的情況,晚上睡不好那是應當的。所以許碧也不打算遮掩什麼,就這麼坦蕩蕩的也挺好。
紅羅自也是早早就起身,許碧這邊才吃了一小碗湯圓,她就帶著喜娘進了屋,滿臉帶笑地道:“奴婢這裡要先給姑娘道恭喜了,等明兒個,奴婢可就是要改了稱呼呢。”
許碧假裝害羞,笑笑不語。這紅羅真不愧是沈夫人的心腹大丫鬟,能說會道。今天她得累一天,可沒心思去應付她了。
新娘子也就這一點好處,就是不必說話應酬了。自有喜娘那吉祥話兒一出一出的,指揮著屋裡眾人做這個做那個。而許碧吃掉一碗湯圓之後就再沒得吃了,只能直挺挺坐在那兒,當個木偶讓人擺佈。
滿屋子裡正忙個不住,就有小丫鬟在外面報:“全福夫人來了。”
許碧抬眼看去,董夫人年紀四十出頭,雖不是什麼美人,卻也眉目端莊,尤其一張微豐的鵝蛋臉,生得頗為標準。只不過這位夫人似乎是太“標準”了,不論是身上紫紅團花的長襖,還是頭上端正的圓髻,甚至臉上板正的笑容,都透出一股子“正室”味兒來,連走路都跟量好了似的,似乎生怕踏錯了一步。
這樣的人,放許碧前世那就是典型的教導主任啊。其實這位董夫人明明保養得不錯,只是眉間一道深深的豎紋暴露了年齡,可見雖說是“全福”夫人,恐怕在自己家裡也未必就過得那麼舒心吧……
許碧心裡嘀咕,表面上自是不能露出半分,假裝害羞地起身向董夫人行了一禮。紅羅早接過去,笑語如珠地感謝董夫人“撥冗而來”,給許碧帶來福氣云云,又笑問道:“我們夫人一直惦記三小姐,夫人竟沒帶來,我們夫人定是要失望的。”
董夫人這會兒臉上才露出了點真心的笑容:“這樣好日子,你們夫人想也忙碌,就不帶她來添亂了。”
紅羅掩口笑道:“看您說的。誰不知道三小姐是您一手教出來的,那規矩是頂頂好的,誰都能添亂,三小姐絕不能的。”
董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她小孩子家家的,沈夫人就是太誇獎她了。”說罷,這才轉眼來看許碧,“新娘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嘴裡雖是這麼說,許碧卻發覺董夫人的嘴角微妙地拉直了,剛才紅羅誇獎董三小姐引出來的那點笑容悄沒聲兒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剛才那一臉的正室範兒了。
怎麼覺得,這位董夫人不太友好呢?許碧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
按說董夫人能來為她做全福夫人,至少也是與沈家關係不錯,而許碧與她素不相識,這時候應該只有愛屋及烏,不該看她不順眼啊。難道是她太敏感,會錯意了?
不過董夫人下一句話就證明了許碧不是瞎想:“就是這身子有些太單薄了,可得好生將養,莫要學著那些不穩重的女子,為了身姿婀娜,連飯都不好生吃。瘦成那樣,如何生兒育女?”
知雨和知晴面面相覷。哪有全福夫人跑到新娘子房裡說這種話的?
紅羅在旁邊笑著打圓場道:“姑娘年紀還輕,過得一兩年長開了,自然就好了。”
董夫人又在許碧臉上瞄了一眼:“這也說得有理。你們夫人是個細心體貼的,自然會給兒媳調養。”說著,這才接過喜娘捧來的喜梳,換了一臉微笑,給許碧梳起頭來:“一梳梳到尾,富貴不用愁……”
全福夫人的梳髮不過是象徵性的,為的就是念出那些吉祥話兒。待董夫人一串子說到“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便放下梳子,由紅羅替許碧梳起髮髻,穿好嫁衣,肩上胸前圍了一塊紅綢,開始絞面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