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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她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你是在同我開玩笑罷?這個可一點都不好笑。”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呢?”

傅與喬確實想同她開一個玩笑,沒想到她卻當了真,面色蒼白,嘴角抖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在她的鼻子上劃了一下,“傻子,騙你的。”這人真是奇怪,她為了他和盤托出這一切,卻不肯相信他。

她的頭低下去,伏在膝蓋上,很久沒有抬起來。她好幾次夢到過這個場景,她被抓去了醫院,她衝他哀求,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雨停了,他向窗外看去,有一個模糊的大半圓懸在天空上。他看不見她的臉,可他想她一定是哭了。好多事情夾雜在一起,他的腦子也亂得很,下意識地去摸口袋,才想起香菸夾子放在外套裡了。那件淺灰色的西裝懸在衣架上,她剛才用吹風機給他吹來著。她的背起伏著,看起來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本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去看看我的外套,裡面有沒有一個煙夾子?”

他希望她跟他發發脾氣,以打破這僵死的氛圍,可始終沒等到她跳腳。好一會兒,她把臉從膝蓋上抬起來,走到衣架旁邊,然後又木然地走回來坐到他對面,咔噠一聲銀色的煙夾子開啟了,她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燃了,遞給他,“你少抽……”她沒說完便去摸桌上的牛皮袋子,拿出剩下的棗糕繼續吃,她把點心一小塊一小塊地掰了放在嘴裡吃,她吃得很慢可嘴卻一直沒閒著,過了好一會兒,他發現她手裡拿的還是那半塊棗糕。

很久之後,他先開了口,她開始不願同他說以後國內的事情,這幾十年的歷史太沉重了,況且未來時還要比過去時沉重百倍,他再怎樣,也是一個商人,終究改變不了社會,沒必要都一下子讓他知道了,徒增無奈。

她擠出一個笑,“我是個全無用處的人,如果我研究的是近代經濟史,還能告訴你去證券交易所買哪隻股票賺錢。”

可後來她還是說了,她想著給他提個醒也好。經此一事,她總覺得他的一生未必會像歷史那樣發展。他除了感情上不太順利外,其他可以稱得上十分順風順水了,或者是十分地會審時度勢,1928年他把在美國投資的地產都賣了出去,1951年借病從上海去了香港又轉去了美國。因為這個,儘管他在出國前捐獻了許多財產,但很長時間內是作為剝削階級被人批判的。即便如此,他也比同時代的人幸運了許多。

說得渴了,自然要喝茶,她只有苦丁茶,燒了水,用茶壺泡了,倒在玻璃杯裡,一杯接一杯。

說到好幾十年之後的事,她釘著手裡的玻璃杯,茶水已經飲盡了,還剩下茶葉黏在杯壁上,有人註定是水分子,有人註定是茶葉子,“高尚的人並不一定不犯錯,相反因為他們完全不為自己的私利,所以即使犯了錯也會認為這是通往正確必須要付的代價。在他們眼裡,人民當然是十分重要的,但這個人民是整體的,個人的意義十分不足道。”

他笑得有些慘然,她只得安慰他道,“如果這天下是圍棋盤的話,你算得上是一顆棋子了,而我,不過是棋盤線上微不足道的一個點,別人見了,連我的座標都說不出來。不過是滄海一粟,隨世浮沉,可即使這樣,我也願意努力地活著。活得長了,總能看到一點自己想要看的。”

第59章

“你想回去嗎?”

“這並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我的個人意志對現實毫無作用。”雨後偶爾有一兩隻蚊子在屋裡飛; 她手掌啪地一合,打破了這氛圍; 她瞧了瞧自己手掌上的蚊子血,鮮紅鮮紅的; 也不知道它剛才吸了誰的血。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去點蚊香。

“你相信歷史會因為某個偶然因素而改變嗎?”

她不相信,可歷史的大潮流和歷史上某個人的命運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不可逆的,而後者卻充滿著偶然性。她低著頭,去戳蚊香片,她從沒有過改變歷史的念頭; 她只希望歷史巨輪向前滾動的時候不要把她碾碎就可以了。

“這個命題太宏達了; 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去坐那隻船,至少危險會少一點。這事件於歷史實在太微渺,可對個人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接著她又迴轉到原話題上; “明天一定一定不要去了。”

“你看一看錶,現在幾點了?”

她抬頭,鐘錶指標已經指向兩點了,“明天”已經是今天了。

“放心,沒有一個人會嫌自己活得長。”

她也確實放了心; 打了個哈欠; 沒一會兒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