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祖母暗中推動的流言不假,陸念稚和杜振熙即使表面上並無不和,暗地裡關於家主之爭的角力只怕已是暗潮洶湧。
否則杜振熙何必冒險結親,急著尋求外力相助?
這般細想一遍,唐加明恍惚的神思歸位,急跳的心口也漸漸平復下來。
他窺破的秘密,只能埋在心底,至少,暫時不能對任何人說。
他從捂臉的繡帕中抬起頭來,亮得嚇人的雙眼漸漸泛起一點一點的笑意。
杜振熙是“她”不是“他”,他不用再煩惱再壓抑。
他喜歡她。
他可以喜歡她。
但不可以捅破她的秘密,若是西府知道了這個秘密,還會再老實安分的依附東府嗎?
何況,東府還有個從身份上就和杜振熙天生對立的陸念稚。
他猜,江氏和杜振熙都在等杜振晟長大,等杜振晟順利接手東府,就是杜振熙恢復女兒身的最好時機。
他不能也不願打亂江氏和杜振熙的步伐、計劃。
他不能害她。
更不能告訴祖母。
唐加明眼中笑意倏忽黯淡,捧著繡帕的掌心猛地收緊,重重靠回車廂壁,時輕時重地磕碰著後腦勺,好讓自己能暫時壓下兒女私情,將心思集中到正事上。
他不能真的害她。
但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已經落下棋局的棋子,也不能收回。
事有反常必為妖,只會適得其反,立時引起祖母的側目和懷疑。
祖母要他做的事他依舊要做,但祖母要的結果,已經不是他能繼續聽之任之的結果。
祖母想讓杜府家破人亡,而祖母在明他在暗,他可以暗中警示、幫扶杜振熙,即便跳進祖母挖好的坑也依舊能安然爬出來。
即使是為著他可以喜歡她,杜唐兩家的恩怨也該趁早了結。
只不過,不是以祖母的方式了結,而是以他的方式做個了結。
紛呈念頭轉過腦際,隨著車身一震悉數鑽進心底,唐加明心頭沉甸甸,跨出車門邁進唐家的步伐亦是沉甸甸的。
他望向祥安院的方向,忽然想起燈火闌珊的那晚,他心中劃過的那個不孝想法。
如果祖母不再壓在他的頭上,母親和妹妹會過得更好。
他這個名不符實的唐家家主,也會過得更好。
至少,可以喜歡想喜歡的人,娶想娶的人。
同樣的念想再次閃過,唐加明已無那晚的一瞬驚措,朗眉星目溢位堅定光彩,沉甸甸的腳步漸行漸快,帶得垂至鞋面的袍擺獵獵作響。
小廝搓著腳步攆著唐加明小跑,再次一臉問號道,“三少?您不先回院子洗漱更衣?這是要直接去見老太太?”
不管公事私事,但凡主子出門回來,收拾清整再去祥安院見老太太回稟大小事宜,早已是雷打不動的規矩。
老太太最厭煩人風塵僕僕。
唐加明聞言腳步一頓,暗自反省自己太急躁太沉不住氣,放緩腳步順著小廝的話茬道,“今晚的事……人手都安排無誤了?”
“是。撒出去的人算著時辰,曉得您差不多該回來了,這會兒應該已經等在院子裡了。”小廝早得了訊息,忙答道,“只等您再過一遍眼,沒問題了就上報給老太太,只要老太太點頭,就照著計劃行事。”
“你去把人都叫過來。”唐加明站定原地,沉吟道,“不必勞煩他們一遍話過兩道嘴,讓他們和我一起去祥安院見祖母。”
小廝不疑有他,忙領命而去。
靜等的唐加明再次望向祥安院,心下說不出是什麼心境。
只知道祖母想設計試探陸念稚,正好,現在的他,也想試探試探陸念稚究竟是什麼態度。
如果陸念稚那天沒察覺出唐家的異樣,那就更有利於他暗中警示、幫扶杜振熙。
他不想害她,難保別人不想害她。
唐加明想到柳氏要送給杜振熙的那份“生辰大禮”,不禁再次無聲翹起嘴角。
他忽然也有些期待,期待杜振熙會是什麼反應,會怎麼出手應對?
他可以喜歡她了。
那麼她呢?
值得他喜歡她嗎?
他在等人來,也在等可能上演的“好戲”。
等祥安院人來人往重歸平靜後,早已過了熄燈的時辰。
唐家漸次陷入夜色之中,杜府的清和院卻依舊燈火通明。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