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者,不過一個下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伺候男主子和主母,那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價值的,王爺是純料的古人,是以他的心裡,方側妃應該為她已得到的一切滿足自豪。
然而方側妃,書香門第出身,自小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皆有所通,與人為妾已經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再要她對人做小伏低,要她永遠卑微,那是她萬萬不能忍受的。對身份認知的差異,才造成王府這麼多慘案的發生,最後承擔罪責的卻是幾個無辜的嬰兒。
蔣氏的身子一點一點往下滑,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是她心裡一直的痛,也是她以為自己與五少爺之間的心結,為此兩人才漸漸生分了。之前,她把滿腔恨意都給了賀氏,突然聽到自己連殺害孩子的仇人都搞錯了,她幾乎不能接受。五少爺慌忙將她抱住,連聲喚道:“柔玉,柔玉?”
“爺。”她嗚咽一聲,撲在杭天睿懷裡放聲痛哭,彷佛要把這些日子的委屈、傷痛都一齊發洩出來。
王妃焦急得看了王爺一眼,亦是扶著蔣氏,拍著她的背勸道:“好孩子,你別傷心,你父王一定會給你作主的,不會讓我們的孫子平白無故被人害了。”
王爺眼中閃過懊惱、難過,看著方側妃的目光愈發森冷,從齒縫裡擠出一句:“你好毒的心思。我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的身份低微,能當側妃都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想不到你居然還不滿足,為了一己私利謀害了這麼多無辜的嬰兒,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嗎?”
“我殘忍?是啊,那又如何,你即使把我殺了,你的孫子也回不來了。”方側妃不屑的笑道。
這句話把王爺壓在心底的怒氣完全激發了出來,他大步走到側妃跟前,猛地一巴掌扇了下去,方側妃的身子有如秋葉般飄落在地。
她沉靜地抬起頭,輕輕抹去嘴角的血絲,含笑說道:“好,好。”
杭天瑾一愣之後,撲到了王爺腳下,苦苦哀求道:“父王,側妃是有錯,但她伺候父王恭敬有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求父王看在幾十年的情分上,饒了她吧。是孩兒不好,她都是為了孩兒才鋌而走險的,父王要罰就罰兒子吧。”
那個人再如何,都是他的生母,他不可能見死不救。
王爺緩緩推開杭天瑾,方正的五官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疲憊的感覺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平添老態。他坐倒在椅子裡,低聲斥道:“你要我怎麼饒了她,她害了那麼多人,而且都是我們杭家的子嗣,她不死難以服人。你四弟、五弟的孩子,都死在她的手裡,我若放她,以後王府還有什麼規矩可言,豈不是人人都要學著她殺人奪位了嗎?
這一切,不管你是不是參與了,你都必須跟著付出代價。你不用再為她說話了,好好想想自己吧。”是不是狠得下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明白,今天他不處置了方側妃和三少爺,以後王府永難有寧日。
聽到王爺這句話,王妃暗自長舒了一口氣。她最怕王爺一時心軟,最終放虎歸山,好在王爺性子耿直。
餘下二老爺、四老爺、五老爺幾人都只是低頭不開口,這雖是王府的事,算下來依然是王爺家事,他們還是不要隨便插嘴的好,免得引火燒身。另外幾個小輩的早被嚇得臉色都白了,爭權奪利之事到處可見,但牽連幾條人命的實屬罕見,還是個手無搏雞之力的女流之輩作下的。
方側妃似乎已將生死看破,對三少爺搖了搖頭,說道:“你求他亦是無用的,你以為這裡的人會放了我嗎,個個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呢。這些年,我對你是嚴厲了些,其實都是望著你好,你若心裡怪我那我也不想多作解釋,咱們母子情分本就淺,你不該託生在我肚子裡,是我害了你。”
聞言,杭天瑾登時痛哭失聲,放開王爺抱著側妃。不管她對他做了什麼,她都是除賀氏外最愛他的人,而他懦弱的一個都保護不了。
王爺移開視線,看著地毯上開得熱烈的牡丹花卉,長嘆一聲,硬是道:“側妃方氏,對主母不敬,婦德俱失,貶為不入等僕役。日落之前,你,就上路吧。”
貶為僕役?上路?
眾人忙看向王爺,卻見他靠在太師椅高高的椅背上,渾然不像四十出頭的權貴王爺,只是一個傷心失望的老人。
也不知為什麼,杭天曜的心中湧起一股酸意,脹脹的,悶悶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多少年了,他們父子從一開始的父慈子孝到後來的敵對打罵,他以為,他還是那個年輕英俊的莊郡王,卻不知,他在一夕間老去。
蔣氏漸漸止了哭聲,雖然方側妃的死挽回不了她孩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