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賓縣人,是個約五十歲的黑瘦老漢,王兵各只告訴他,自己是鏢師,去義賓縣接一票生意,船老大又看他們的吃穿用度,也就信了,再者,坐他這種小船的,哪會有什麼大人物。
剛才他在船尾,視線被擋住,雖然沒看見亮出的血紅牌子,但他久歷江湖,人情世故見得多了,僅從那船東的恐懼便已猜到王兵各的身份不一般。
此刻他得人幫忙,脫身來艙中喝一口水,但剛出艙便被王兵各喚了過去。
“老哥,到這裡來坐坐!”
船老大嚇了一跳,只得戰戰兢兢過去,站在王兵各面前點頭哈腰不止。
“來!坐下說話。”王兵各選了塊幹處,笑笑讓他坐下。
船老大側著身子,半個屁股坐了,又討好地笑了笑,“不知客倌找我有什麼事?”
王兵各臉色緩和,儘量將語氣放輕柔些,“我是第一次來義賓縣,以前只聽人說南溪縣怎樣怎樣,卻從未聽說過義賓縣,可這幾個月它突然火了,我忙於他事,竟不知原由,昨兒聽老哥說,你也是義賓縣人,我想請老哥給我講一講,最近倒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兵各的笑容使船老大慢慢定下心來,提起自己的家,他的心開始活躍起來,亦笑笑道:“若客倌不嫌我鴰噪,我就講一講。”
他沉思片刻,眼中流露出歡喜,歡喜中又揉雜著一絲感慨。
“路人皆說我義賓縣是走了好運,是沾南溪縣軍管的光,其實不盡然,根本原因還是我們義賓縣出了個好縣令。”
王兵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不屑,忍不住插口道:“你們縣令不就是那個酒壺嗎?他也稱得上個‘好’字?”
船老大瞥了他一眼,忿忿道:“那個酒囊也配我說嗎?他已經滾蛋了,我說的是我們現在的代理縣令,原來的主簿李大人,要不是他及時修建新碼頭,我們義賓縣哪有現在繁榮。”
王兵各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小民自然是不懂,當官的最喜歡做這種調調,你哪裡知道,這動一次土,他可從中間撈多少錢去,若是辦學開荒,我還相信,可修個碼頭就說他是好官,這種好官也未必太好當了。”
船老大臉色越來越陰沉,嘴角肌肉在不停的抽動,突然他將水葫重重一頓,霍地站起,“客倌沒事就自己歇著吧!我去搖船。”
他轉身便走,卻被王兵各一把扯住,微微歉道:“你且慢一步,我聽你講完就是了。”
船老大見他態度謙和,心中怒氣稍壓,一屁股坐下來道:“我們雖是平頭百姓,但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杆秤,亮堂著呢!”
他頓一頓,忽然想起對方的身份,心突往下一沉,可心中的怒氣卻未消盡,臉色竟變得一半青一半紅,嘴角蠕動了好一陣,方嘆口氣道:“剛才我有些失態,客倌莫怪!”
“我不怪你,你接著說。”
船老大又想起義賓縣這幾個月來的變化,感慨道:“我們義賓縣原本就是南溪縣的墊腳石,後來又來個虎狼縣尉,還有一個酒囊縣令,大夥兒都覺得沒有盼頭,能走則走,連我也去了嘉州,不過自從春天李主簿到任後,便開始發生變化,先是縣尉被砍了腦袋,縣令也滾蛋了,到後來碼頭修出來,大小船都改到我們義賓縣停靠,這才漸漸繁榮起來,但這隻能說李縣令是個稱職的官,還談不上好官。”
船老大眼中慢慢閃出眩目的神采,仰望著天空,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崇敬。
“他給百姓修橋,用的是自己的錢,他辦官學、墾茶園、造酒坊,為百姓造福;他修碼頭、賣地、造屋,不飽一文私囊。”
他突然正視王兵各,目光炯炯,“難道這樣的官還不是好官嗎?”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中飽私囊,這種事會寫在臉上嗎?”王兵各搖了搖頭,還是不大相信。
“公道自在人心,客倌不是義賓人,或許不信,可我們義賓縣的每一個老百姓都知道,他沒有!”
船老大將草帽戴上,起身大步向船尾走去。
王兵各望著他挺得筆直的腰,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這倒是個挺有趣的縣令!”
天色已近黃昏,義賓縣的碼頭一派繁忙,金黃色的貨船排著長長的隊伍在新碼頭外等候,碼頭長約五百步,均用大塊青石鋪砌,表面尚未打磨光滑,略顯得有些粗澀,青石之間嚴絲密扣,做工精細,用一層薄薄的灰漿粘連,越過了二丈寬的平臺便是數十級的青石階梯,在階梯頂處聳立著兩棟巨大的倉庫,倉庫之間有一條寬約五丈的通道,上百名挑夫如蟻群般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