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我們的警員很欽佩和尊重我。他說:“其實你不承認,我們也已經知道了。在他留給你的信裡,說明了一切。但是你敢做敢當的勇氣我確實佩服。”他衝著我曖昧地一笑。我不知道那笑意味著什麼?是一種明白我的同性戀身份的竊笑?還是一種確實欣賞和佩服我的讚許?我無所謂,所以也就不想那麼多:“請問,那封信,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回去?”那位警員笑了一下:“對不起,裡面涉及到一些特殊情況,所以今天不行,週五你過來取吧,我看一下,”他翻了一下掛在桌子旁邊的月份牌,“二十六號,你過來取吧。”他的話讓我無法放下心來等待:“二十六號?今天是幾號?”我瞄了一眼月份牌,“今天才二十四號?要等到後天?能不能告訴我,信裡說了什麼?”那個警員笑得更曖昧了:“你希望信裡說些什麼?”我眼淚又出來了:“請你不要開玩笑,我想知道他說了什麼?”那個警員有些不好意思了:“噢,到時候你自己看吧,不過他給你留了一筆錢。”我有些莫名其妙了:“錢?什麼意思?”那個警察搖搖頭,不肯說了。
霆的家已經不能再去了,我和春他們到霆母親的墓地去了。面對孫阿姨的墓碑,想起孫阿姨臨終前對我的囑託,我實在是沒有顏面面對孫阿姨。我跪在孫阿姨的墓前,哭訴著霆的不幸遭遇,也訴說著我自己的歉疚!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也許我真的不應該愛上霆,也許真的應該象孫阿姨說的,把霆當作自己的兄弟?可是我卻根本無法遏制我見到霆時的那種發自內心的衝動,而霆對我的感情也是真實的,這一點我可以深刻的體會到。小春他們都哭了,但是小春哭得最厲害,我知道,那是因為小春的父母都去世了的原因。所以他就更能體會霆的處境,明白霆的想法。也就對我所說的一些永遠無法補救的虧欠體會最為深刻。谷洪濤突然對我說:“張哥,我們應該去看看慕霆,他現在在哪裡?”我也迷茫地搖搖頭:“不知道,我也想見他……”
谷洪濤開始打電話,問114,問刑警隊,最後打聽清楚說我們可以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去看霆的遺體。我一聽說可以見到霆,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其實每個人和我的心情都一樣,大家都想看看霆。小春含著眼淚對我說:“他還穿著睡衣,應該給他買身好衣服……”話沒說完,就哽住說不出話來了。我點點頭:“我知道,我們應該給他買一身好衣服。他穿著西裝回來的,尺寸號碼可以看一下。那一身是他自己精心挑選的,面料、式樣和做工,都是他喜歡的。按他喜歡的樣子給他買一身更好的……”後面那句“讓他體面點離開這個世界”我實在說不出來,也不忍心說出來。好像一經我說出來,霆就真的不會再醒過來了,我不說,就還有希望似的。至少我這麼認為,霆也許還會回來。
當然,眼前還是要先看到霆才行。我們從公墓走出來,那是一條很長的林蔭道,我們四個人並肩走著,我總感覺好像霆就走在我們身後,所以會突然回過頭來,象小孩子玩捉迷藏的遊戲一樣,讓霆來不及躲避,我就可以看到他了……但我每次回頭,都會失望,因為背後什麼都沒有。我手裡拿著孫阿姨墓前的一支還沒有枯萎的康乃馨,粉紅色的,包裹著銀紙。我知道那是霆拿來的,因為除了霆,再不會有別人會在孫阿姨的墓前放上這種康乃馨了。那朵康乃馨還沒有來得及枯萎,霆卻已經離開我了。我時不時地把那朵康乃馨放在鼻尖處聞一聞,好像我可以聞到霆那種誘人的體味一樣。小春看著我,也時不時就會流眼淚,谷洪濤和康司令就會特別關注我和小春的狀況。我們四個人並肩走過,使很多來公墓的人側目而視。也許公墓裡從來沒有一下子來這麼多年輕人吧?他們在猜測,我們是來看望和懷念誰的呢?他們根本無法體會,我們來看的是孫阿姨,可我們哭泣的卻是陳慕霆,一個鮮明、活潑、可愛的生命,卻在這個世界的舞臺上過早地淡去。但是我仍然聽見一個聲音,在我的心理低沉地鳴響著:“霆,我愛你!”
慕霆 (57)
我們在法醫鑑定中心長長的樓梯走廊裡坐了很久,才見到那個開會回來的法醫官。也許做這個行當的關係吧,那位不到四十歲的法醫官,看上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也從來就沒有過表情。康司令把一個蓋著鮮紅公章的證明交給法醫官,法醫官簽了字,才領著我們到走廊另一個盡頭的“太平間”。我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太平間”三個字,我就揪心地難受。是不是不管什麼人,哪怕他驚天動地、轟轟烈烈、豐功偉績、多才多藝,哪怕他再完美、再成功、再卓越,到了這裡都會顯得毫無意義?這裡只有寂靜,令人發悚的寂靜。好象塵世間的一切,都沉澱或者凝固在這裡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