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書本上沒有寫半個字,這證明了家教多麼深植人心。”圓紫大師的視線飄向空中。
“小時候,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書頁被摺,而且武士的肖像畫從腹部被摺成兩半。這件事和切腹及手術的印象重疊,白天顧著玩耍便忘記了,結果卻出現在晚上的夢中。”研究室再度恢復寧靜,圓紫大師說完了。
織部的畫像沐浴在明亮的光線中。或許是記憶中的迷霧散去,他的身影看起來反倒像是做日光浴的庸俗老人。
不久,遠處傳來學生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彷彿陣陣波濤。上午的課程結束了。老師抬起頭來。
“哎呀,這、這真是”
老師說道。他並沒有流淚,卻一臉破涕為笑的表情。
年近七十的老師緩緩起身,面向窗邊,粗短的手指反剪在身後。他望著在玻璃、金屬反光下的東京街頭,以及殘留在枝椏上的柔嫩綠葉。魁梧的背影好像很溫暖。我想,老師一定在聆聽那年夏天,微風拂過鬆樹的聲音。
砂糖大戰
□ 1 □
一到七月底,天氣熱得活脫像在洗三溫暖——這是共識,還是既定觀念,或者乾脆說是“事實”。
所以,我穿著一件看起來很涼快的無袖上衣,純白底滾深藍邊,來到了東京。然而,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我這人總是學不乖,一直在重蹈覆轍。其實我前一天去聽歌劇,覺得膝蓋和手肘好冷。當時,誰都會覺得劇院裡的冷氣開太強了吧。晚上回家時,我就有這種感覺。實際上,今年是冷夏,不過實在冷得出奇,我還真擔心海產店和啤酒屋的生意撐不下去。若是惡魔把十個人從別的季節帶過來,然後要大家猜,“好,你覺得現在是幾月?”恐怕這十個人都會猜錯,最後小命不保。
今天早上,太陽公公露臉。太陽的力量真偉大,我昏昏沉沉地挑了一件夏裝。難為情的是,電車離站之後,負責照亮大地的太陽公公便躲進了雲層。
我轉搭地鐵,電車在澀谷鑽出地面時,天空看起來好像快哭了。
我來澀谷一趟,是因為昨晚突然想起朋友說高更的電影正在上映,不過不知道下檔了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澀谷放映。我天生急性子,反正去看看,心想如果沒有就算了。我大概早上十點半抵達,在書店裡站著閱讀電影相關資訊,這麼做雖然有點抱歉,不過我不是開玩笑,今天還真冷。明明快八月了,氣象預報仍未宣佈梅雨季結束,明年這時候若還聽聞這種現象,大概有點難以置信吧。我猶豫不決,擔心電影院可能開冷氣。原本打算來巧電影的我,腦海裡不可能沒有禦寒對策。不過,出門時卻忘了(頭來什麼也沒做)。
我皺眉緩步而行,路上的高中生從我身後超越,瞄了我那裸露的手臂和肩膀一眼。我終究不敢自誇,自己並沒有吸引思春期男孩的魅力。豈有此理,那傢伙竟然捲起袖子,而且一走過我身旁,馬上把袖子拉下來。
這下糟了。 棒槌學堂·出品
或許是心裡這麼想,我格外注意路上西裝革履的男人。
好歹我也是女人,一想到自己的穿著與周遭人格格不入,頓時心情低落了下來。我失去了看電影的興致,漫無目的地隨著人潮前進,自然而然走到了八公【注】前面。我垂頭喪氣地坐下,身邊坐著一名中年婦女,穿著有袖衣服。另一邊也坐了兩名女學生,她們穿著制服,無憂無慮地朗聲聊天,彷彿連陰鬱的天空都亮了起來。當然,她們身上的制服也有袖子。
【注】:澀谷車站前的著名銅像“忠犬八公”。
我漸漸覺得自己的裸露程度非常荒謬。
“請從石洞裡出來”
我在口中喃喃自語。如果以這身不合時宜的打扮,向太陽公公祈禱,簡直是個不成體統的天鈿女命【注】,不如跳場祈晴舞算了。
【注】:在日本神話中,《躲巖洞》等段子出現的跳舞女神。
“等很久了嗎——”
耳邊傳來一個拉長話尾的聲音。坐在稍遠處的一名年輕男子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女孩。
“等好久了——”
說他們像夫妻呢,但又像男女朋友吧。男子以一模一樣的語調接話,站了起來,體型高瘦,活像一根竹竿。
雙方是挑選個性相同的人為交往物件?是女方配合男方?還是正好相反?抑或彼此攜手打造一個透過兩人法則來運作的小國呢?我不太明白,怎樣才會形成這種組合。
“等得我頭髮都白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