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也下了冷雨,多日積水,這邊的渡口便泥濘不已,因此他的官袍下襬跟靴子上滿是狼狽,早就失了體統。
顧昭正眼打量他,這人倒是越長越像他老子,長臉,細眉,大嘴嘴唇兒,言談舉止那更是處處模仿,只可惜的是,他這人身上沒那股子戰場上下來的霸氣,便多少有些不論不類的看上去彆扭。
顧茂道進了屋子,正要給小叔叔行禮,自打在家裡祠堂一別,這都多少年了!他心裡其實很想親厚親近,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看著小叔叔,竟莫名的覺著有些畏懼。只覺著,多年不見,小叔叔越發的有官氣,官威了。
如今顧昭穿著一件小羊羔皮的坎肩正坐在炕上洗腳,他下身穿著月白色夾褲,剛才給老哥哥洗腳的時候他的袍子也脫了,官帽也摘了,體統這種東西,那更是從來都不放在眼裡的廢物東西。
見顧茂道進屋,顧昭也只是笑笑,他雙手半撐著身子,渾身都懶洋洋的那麼靠著,銅盆裡的水被他的那雙細白細白的腳丫子稀里嘩啦的攪合著,這個季節,顧昭的腳丫子一邊兒大,那真是奇蹟。
見顧茂道不說話,顧昭便先開口,聲音裡帶著一分得意道:“我還是服有水的地兒,甭管多冷的天,有水了,我就沒事兒!”顧昭說完,將腳從盆子裡都舉出來給侄兒參觀了一下,又放回去。
見自己侄兒跟自己施禮,便趕緊阻止很是親厚的笑著說:“快彆著,可別跟我玩這套虛的,跟自己親叔叔還這樣,又沒外人,來人,趕緊把他這套給脫了,去茂丙那邊找套乾淨的給他換上,細仔,去給你家四爺打盆熱水,也燙燙腳鬆散下。”
說完,想起什麼,顧昭又問了句:“你吃了嗎?”
顧茂道回道:“摸黑那會子,吃了些,這會子還不餓,才將我見小叔叔吃的也不多。”
顧昭笑笑:“你先別管我,你顧你自己吧。”
這會子體統倒也顧不得了,顧茂道覺著自己兩個腳丫子都快凍的沒了知覺,見小叔叔這麼說,他趕緊道:“不用不用,勞煩小叔叔費心,侄兒自帶著衣裳呢,只今日也跟著幾位地方長官,多少有些不便宜。”
那下面候著的自然趕緊上去,想將顧茂道的外袍,管帽,還有早就黏在腳上的官靴扒了下來。顧茂道看下四周,卻擺擺手,叫人家抬個屏風上來擋著,不然不成體統。
顧昭看著他笑罵:“你可成了,就這吧,別跟你老子學那套官面的,我是你叔!又不是旁人!”
顧茂道一臉訕笑,他看看自己又白又嫩,青春嫩氣的小叔叔,略想了下,終於還是躲在架子床的一側,叫僕從將家常的袍子給自己換上,整理好衣衫後,他扶扶腰帶,很是正經的在地上跪了,行了個空首,給自己小叔叔見禮:“日內雨雪嚴寒,侄兒不能身前盡孝,每日想起抱愧尤深,今日見小叔叔安康,侄兒……”
“安康!安康!趕緊起來吧!”顧昭躲了一下,並不耐煩聽這些,就叫人趕緊把這個榆木疙瘩弄起來。
他二哥這三個孩子,他是早就領教過的,那全部都是一色的上品書呆子,沒半點家中的武氣,素日裡都是最最重禮儀的。
顧茂道站起來,衝著小叔叔笑笑道:“小叔叔莫怪,若是父親知道侄兒失禮,回去定然一頓好打,打打倒也沒什麼,只是如今侄兒也是做了父親的人,這個……叫晚輩看到畢竟……那個,不太好。”
顧昭無奈的嘆息一下,隨手自己抓過一邊的軟枕頭往腰後墊了墊靠好後問他:“我知道他,你也別解釋這些,我素來煩躁這些,因此總跟他們說,家裡人便是家裡人,這些俗禮就算了……倒是想問你呢,你阿父,阿母,一向可好?幾年不見,我也是很惦記的。”
顧茂道本坐下了,坐下前,還將他的位置往東牆西面拉了一下。聽得顧昭問話,顧茂道忙站起來回,回還不要緊,還將雙手很老實的貼在官服兩邊,微微彎著腰,低著頭……
顧昭仰天翻白眼,翻完帶著一絲怒氣,就畫素日對顧茂丙他們那般,一伸手他將一邊的軟枕拽在手裡丟了過去罵道:“你阿父喜歡這些,那是他!他喜將自己框在那些倒黴催計程車大夫畫的圈圈裡,那自是他的事情!我這裡差不多就得了,再這樣,就出去吧!以後也不必來見我!”
顧茂道雖然只是個六品,可他爹那好歹也是守關大將,北疆第一侯爺,雖然他四十多歲了,那也是北疆第一老衙內,如此被人飛枕頭,怕是平生第一次。這一下枕頭砸的顧茂道魂飛魄散,他幾乎要跪了,想跪下又不敢,因此只能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尷尬著,屋內